☆﹀╮=========================================================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当归,当是归期 作者:沈容和 幸村精市还是会想起那天的竹醉。 苍白无力的日光把她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描绘出来,他 从来没见过竹醉那么安静的样子,忽然心里生出一股 惶恐,他想要离开。 然后他就听到竹醉的声音,她拉长了声音:“幸…… 村……精……市。” 他转过身去,偌大的樱花道上,他们之间有十米的距 离。 那么久,留在幸村精市心里面的,是那个夏天的盛 世,清秀的少女站在桔梗花丛中,干净的脸,如净水 琉璃的眸子,他一抬头就撞见她的微笑。 干净美好得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用力记得一切关于她的时光,十里暖阳铺开来,桔梗 花盛开。 所有的坚持,长久从未停顿的思恋。 青涩甜美未能说出口的恋情终将寂灭,合着那份心情 埋藏入土。 他和她,终于走失在那迷乱氤氲的夏天的盛世。 内容标签:网王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幸村精市,真田竹醉 ┃ 配角:真田弦一郎,青月,立海大其他王子们 ┃ 其它:脸盲症少女,腹黑少年 ☆、妹妹患有脸盲症 ?  竹醉站在化学实验室里,跟同桌讨论该倒多少硫酸才好。   “笨蛋竹醉,老师说了要倒两毫升的。”   “不对,是三毫升。”   “两毫升。”   “三毫升。”   化学老师很无语的站在讲台上,他明明说的是将片碱倒进去……为什么这两个女生就听成了硫酸呢?   硫酸和片碱发音明明差那么多……   最终两人的争论在网球部副部长真田的眼神下停住,真田一张脸冻得跟冬天的冰渣子似的,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将搁置在一旁的片碱倒了进去,瞪了满脸抗议地竹醉一眼。冷冷地吐了一句:“竹醉,你真是个笨到无可救药的蠢货。”   她有那么笨吗?真田绝对在逗她,对,一定在逗她。   下午放学回家,真田在校门口等竹醉,等了大概三十多分钟后,终于看到冒失的女生从校园里跑出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   “哥,久等了。”   “嗯,回去写十篇毛笔字。”   “喂,你还是不是我亲哥?”   戴着帽子的少年伸手压了压帽檐,字正腔圆地说:“从血缘关系和户口本上的名字来说,我是你亲哥,虽然我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妹妹。”   “外表正直内心毒舌的哥哥,哼,我走了。”   真田叹了口气,看着一脸傲娇扭过头的少女,伸过手去,拿过她手中的书包。   “竹醉,回家。”   “好。”   虽然冒失而且笨,但终归是他的妹妹,小他几分钟出生的妹妹。   是的,竹醉是真田的妹妹,本名真田竹醉。   估计这事说出去,没几个人会相信笨蛋竹醉会是网球部副部长真田弦一郎的妹妹,这件事,就连竹醉自己也不相信。   竹醉是差等生,一个连数学抛物线、函数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差等生。   真田弦一郎一度怀疑竹醉是不是基因异变了。   早上的物理测验前,竹醉扯着前排的真田问串联电路和并联电路的区别。   同桌一手拿笔记本,一手拿笔,眼巴巴地望着真田,等着他开尊口。   真田连眼都没抬一下,翻开物理书,迅速地用红笔在上面勾出了重点,然后将书拍在她的头上。   “笨蛋,自己看书。”   竹醉傻眼,这人还是不是她亲哥。   但就算真田帮忙勾出了重点,竹醉还是考砸了。   考砸的女生趴在桌上,用眼神射杀前排的真田。   “混蛋真田,没人性,冷血男……”   “这句话你已经重复很多次了。”   “那你告诉我并联电路和串联电路是什么。”   “笨蛋,串联电路就是你随便剪一根线都会熄灯,而并联电路,随便你剪哪一根线都不会熄灯。”   “是么?”   “嗯。”   看到竹醉的眼神,真田知道她真的信了。   笨蛋就是笨蛋,随便说什么都会相信,不过……好像他也没说错,通俗来讲,好像是这样的。   嗨嗨,真田你腹黑了。   竹醉在夕阳斜下时看到幸村精市。   她知道幸村精市这个人,是真田的朋友,有时候会到家里来。   但竹醉却记不住他的脸,所以当他站在她时,她认不出他是谁。她和他也算是认识了几年了,可她只记得那一双鸢紫色的眸子,那永远不会沉寂的温柔。   “竹醉,怎么还没回家?”   幸村站在长长地楼道上,看着黑发女生从墙角处探出头来,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怕生的小白兔,他看见女生眨了眨琉璃色的眸子。   然后他听见女生怯怯地声音,带着一丝疑惑:“请问,我认识你吗?”   这种时候,饶是幸村也只能扶额了,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让他产生无力感的女生还在墙角处,探出黑色的脑袋,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那个,我们很熟吗?”   竹醉这么问着,她觉得男生的眸子很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幸村扬了扬唇角,温柔的笑意溢了满眼,鸢紫色的眸子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他几步上前,伸手将女生从墙角处拉出。   “我叫幸村精市,你呢?”   “真田竹醉。”   “嗯,我知道。”   竹醉偏着头,终于还是扬起手,指着幸村精市的眼,一字一顿地说:“我记得,这双眼。”   “呵呵。”   记得又怎样呢?你终究记不住我的名字,我的容颜,甚至不记得我这个人。   但记得一双眼,已经足矣。   这对于你来说,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呐,竹醉什么时候能够记住我呢?”   “啊?不知道。”   竹醉无所谓的笑了笑,她的记忆很好,可是唯一不足的,她记不住人的脸。   这种情况,被称之为脸盲症。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关于鸢紫色眸子主人的信息,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但总有一天会记得吧?”   “嗯,大概会。”   竹醉和幸村精市在校门口分别,幸村精市看着女生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夕阳落在她身上,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温柔的鸢紫色的眸子,在女生消失在街角处那一刻,沉寂了所有的温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只记得时间很久很久了,久到幸村精市也忘记了。他唯一记得的便是,夏天的盛世,那个桔梗花丛,穿着白底印花和服的女孩逆着日光,将一束带着露珠的桔梗花递到他面前,笑得干净而澄澈。   从那时开始,就有一个身影映在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回到家,竹醉在剑道场找到真田,她找了离他最近的地方坐下。   “哥,我今天遇见一个人,叫幸村精市。哥,你认识么?”   挥着竹剑的手一顿,真田严肃的表情有一丝崩裂,“认识,而且很熟,怎么?你忘记他是谁了?”   “我只记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最后是他告诉我他的名字的。”   “想不起就不要想了吧,总有一天会记住会想起的。”   “嗯。”   真田点点头,继续挥着竹剑。   有一个患有脸盲症的妹妹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啊,只要她记得家人就好了。   晚上吃完晚饭,真田收到好友幸村精市的短信:弦一郎,你家妹妹又忘记我了,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难不成让他把幸村精市的照片印成海报写上名字贴在自家妹妹房间的天花板上吗?那根本不可能。   真田想了想,很认真地回道:你可以常常出现在竹醉的眼前,说不定她就记住了。   意外的,这个意见被幸村精市采用了,不过并非是按照真田所说的,而是让真田带着竹醉去看网球部的部活。   看部活么?   真田弯了弯嘴角,抬脚往竹醉的房间走去。   竹醉的话,应该不会拒绝,只要告诉她网球部有正太,她绝对会去看的。   很久以后,当竹醉扯着网球部唯一的一个二年级正选,眨着眼特无辜的对他说:“哥,这个生物好可爱,我可以领回家养么?”时,真田扼腕了好久。   ? ☆、记人的方法是照片 ?  差等生竹醉和英语白痴海带少年成为好朋友了。   这个结果让真田大吃一惊。   他带着竹醉去网球部看部活那天,切原和竹醉一照面先是哼了一声。   然后,切原指着竹醉大声说:“啊,差等生真田竹醉。”   “啊,英语白痴海带少年。”   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要打起来的,结果竹醉扯着被她称为海带少年的男生,眨着眼特无辜地对着自家哥哥说:“哥,这个生物好可爱,我可以领回家养么?”   养你妹!生物是可以随便乱养的吗?   真田直起身子,黑着一张脸将竹醉拉到一边,跟她说海带少年各种缺陷。   嗯……尼桑你确定没有在故意黑海带少年?   “竹醉,海带……咳咳,切原我们不能养的。”   “为什么呢?我觉得海带少年很可爱啊?对了,哥,那个鸢紫色眼睛的男生是谁?为什么笑得那么……嗯,黑暗。”   真田顺着竹醉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好友幸村精市的堪比春日樱花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笑容一直属于黑暗系的,还有他叫幸村精市,是我的好朋友。”   幸村精市?!   竹醉恍然大悟,她是记得哥哥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应该是四岁时认识的。   原来,他是长这个样子的啊,真是好看呢。   旁边真田看见竹醉的眼神,知道这丫头又忘记了幸村精市的模样了。他微微侧脸,看到好友颇有怨念的眼神,只得伸出手拍了拍竹醉的头。   “竹醉,记住,他叫幸村精市,就算记不住他的脸,也要记住那双眼。”   “那双眼,我记得。”   竹醉笑着看着真田,看到真田脸上诧异的神色,眯了眯眼,一字一顿地说:“真的哦,我记得那双眼,鸢紫色的眸子,永远不会沉寂的温柔,可是我记不住它的主人。”   真田沉默了,看向幸村精市的眼中多了一抹深意。   “那你就把部长的照片拍下来当手机屏幕,然后就可以记住了。”有银发少年从球场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像极了狐狸。   “唔……可以么?”竹醉偏着头,看着笑容突然温暖了不少的幸村精市。   “可以的,作为条件,竹醉你一定要记住我,不要下次再见面时,还问我是谁,可以吗?”   “可以。”   竹醉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还没按下拍摄键,就被之前的银发少年拿过了手机,他伸手放在竹醉的背上,轻轻一推。   “两个人一起照的话,应该会加深你的印象。”   “啊?是吗?”   “嗯。”   “咔嚓”地一声,倾城的少年和别扭的差等生女生轻轻地靠在一起,仿若时间定格,那张照片,被竹醉设为了手机屏幕,旁边幸村精市特地标明了名字。   七月的微风吹过,夹杂着淡淡地桔梗花香,竹醉坐在网球部的长椅上,看着手机屏幕。她伸出手,像个孩子一般,指尖轻轻盖住屏幕上那个名字:幸村精市。   她看见自己像个怕羞的小女生站在鸢紫色头发男生的面前,笑得像个傻大姐,嗯……这个少年……啊,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手指挪开,嗯……原来叫幸村精市啊。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竹醉终于停止了这幼稚的行为,她抬起眸子,视线落在球场上披着外套的男生身上。   幸村精市……这下应该可以记住了吧。   竹醉突然觉得很开心,她扬起唇角,笑弯了眼。   幸村精市回头就看见笑容甜甜的女生正看着他,弯起的眼像极了天空最美的新月,连带着,幸村精市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下,她应该会记住自己了吧。   他这么深信着。   另一个球场上,站着真田和竹醉说要领回家养的英语白痴海带少年。   海带少年叫切原赤也,竹醉花了很短的时间就记住他了。   因为他那头海带般的头发。   切原赤也握着球拍,口中嚷嚷着要击败真田,可是在看到周身冒着黑色气息的真田,突然心生一种想要找理由逃跑的冲动。   副部长黑化了……   脑细胞太少的切原想不出理由,可是动植物敏锐的感觉让他生出了那种逃跑的意念,他伸手抓了抓头发,呵呵的傻笑。   “副部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很急,比赛可不可以下次再继续?”带着商量和试探的语气,还有抬起的右脚,被真田一个眼神给寂灭了。   切原赤也觉得副部长好像变成修罗了。   “切原赤也,我是不会同意竹醉养你的。”   “纳尼?!”   他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副部长好像有妹控属性?啊!一定是他的错觉。   仿佛有一道雷电劈在了切原赤也身上,他惊恐万分地愣在球场上,眼神中的惊恐,让在场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很想泪奔,可是骨子里那份骄傲,让他愣是没有移动半分,他扛着球拍,不怕死地问了句:“副部长,其实你是妹控吧?”   刹那间,切原赤也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他想,如果有时间机器,他一定回到几分钟前,他一定会说副部长其实妹控很好的……但那样,一样会被人道毁灭的。   “副部长,淡定……一定要淡定,我……”   “切原赤也,下地狱吧。”   “啊……”   听见惨叫声的竹醉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狂奔的身影,那头标志性的海带头发让她很快猜出了那个逃跑的人,是英语白痴海带少年。   是遇见了鬼了么?   “没有遇见鬼哟。”温润动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竹醉侧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幸村精市坐在了自己旁边。   “那他为什么跑那么快?”   “因为他问真田是不是妹控。”   “妹控?为什么我不知道?”   竹醉“蹭”地一下站起来,跑进球场去询问真田是不是妹控,得到的结果是写十篇毛笔字。   坐在长椅上的幸村精市弯了弯唇角,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日光微暖,球场上的女生回过头,指着长椅上的鸢紫色头发男生,声音动听:“哥,就是幸……诶,就是那个鸢紫色眼睛的男生跟我说的,不是我说你是妹控的,话说哥,你真的是妹控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被指到的男生神情微怔,明亮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又忘记了呢。   心微微地疼着,像是细小的刀片划在上面,一下一下的,很难受。   他和她认识了九年零七个月,幸村精市记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竹醉一定忘记了,如果有人问她,她肯定会说,我不记得了。   竹醉患有脸盲症,在这九年零七个月,像“诶,你是谁?”、“我们很熟吗?”之类的话出现过无数次,她只记得他的名字,却不记得他这个人的容貌。如果直接问她幸村精市是谁她一定能够回答出,但如果问她幸村精市长什么样,她一定会沉默。   因为她不记得他的脸。   “竹醉,为什么你总是记不住我呢?”   “啊?我也不知道啊。”   球场外的树叶交织成一片浓郁的绿,日光正好,幸村精市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站起身,大步走向球场。   竹醉还在跟真田谈条件。   风卷云舒,轻柔地话语随风落进了竹醉的耳朵里。   “竹醉,说好了的,你要记住我,幸村精市就是我,我就是幸村精市。”   不是神之子,不是鸢紫色眼睛的男生,更不是哥哥的好友,只是幸村精市。他要她记住的是他这个人,不仅是名字,还有容颜。   竹醉回眸,不期然撞进了他的眼里,沉寂如水,在映上她身影的那一刻,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嗯,我会努力记住的。”   “嗯。”   会记住么?   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这么疑惑着,副部长的妹妹竹醉有脸盲症,他们都知道,知道竹醉的记忆很好,却记不住人的脸,知道每次见到她时总要先把名字说出来。   即便这样,他们却不觉得厌烦,不是因为是副部长的妹妹,是因为她的性格。   冒失而笨,却随性,那种能够包容一切的随性。   竹醉站在真田的旁边,看见哥哥眼中的无奈,低下了头。   患有脸盲症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说出来。   哥哥对她保护得很好,从小到大一直一个班,不让她和别人太接近,是怕她交了朋友在第二天又忘记朋友的脸,比起让她受到那些所谓的朋友的伤害,哥哥更愿意让她独自一个人。   但这个世上总会有人能够容忍,比如幸村精市,再比如立海大网球部的这群正选。也只有他们能够忍受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询问,一次又一次陌生的语气。   呐,哥哥,你有一群很好的队友呢。   ? ☆、唯一的愿望 ?  就像最喜欢的动漫女主中原须柰子看见闪闪星人会流鼻血一样,竹醉看见耀眼星人会问他“你是谁?我们认识么”。   幸村精市不例外,华丽星人迹部景吾也不例外。   为了促进两校网球部队员的技术,迹部景吾带着队友们去立海大进行友谊赛。   不幸的是,去迎接他的是竹醉,患有脸盲症的差等生女生。   而让竹醉去的人是真田,他可以对天发誓,他不是故意的。   竹醉收到哥哥的短信后,愣了半天,她在想哥哥是不是发错了,可是想了想,哥哥是个很严谨的人,所以那么低级的错误不会犯的。   于是,她牙一咬,雄纠纠气昂昂地去校门口了。   迹部景吾的记忆很好,只要是看过一眼的人都会有印象。他曾和竹醉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在门口数蚂蚁的女生是真田的妹妹,真田竹醉。   “真田竹醉,好久不见。”   “啊?你是谁?我们认识么?”   “……”   迹部景吾愣在了原地,不是他自恋,但他也算是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为什么眼前的女生完全用一副陌生的眼神看他呢?   这个问题,让迹部景吾很是纠结。   “你们来立海大干什么呢?好像穿的是其他学校的校服……”竹醉站起来绕着迹部景吾走了一圈,终于在他胸口处的徽章上看到了冰帝这两个字,“啊,我知道了,你们是冰帝的,哥哥让我来接冰帝的那个什么网球部长,你们谁是网球部长?”   额角的青筋隐隐有暴跳的预兆,迹部景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到达了极限,但是他还是保持了华丽且优雅的微笑,尽管身旁队友们已经笑得毫无形象了。   “我就是网球部长,迹部景吾,记住我的名字,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   “啊?有么?我怎么没印象,一定是你记错了。”   记错了你妹……别以本大爷没看见你得瑟的小眼神。   迹部景吾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另一张清秀的脸,却同样让人闹心想要掀桌的女生,他深深地怀疑竹醉是她的远房亲戚。   “喂,真田竹醉,你认识手冢长月么?”   等迹部景吾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问出了这句话。   “那是谁?住哪里的?”   “东京……”   “哦……东京在哪里?”   迹部景吾越来越无力了。   竹醉偏着头,用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着迹部景吾,她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是脸盲症的事实告诉他,可是又有些犹豫,因为迹部景吾无力纠结又要保持优雅华丽笑容的表情很有趣。   所以说……竹醉你是故意的吧。   在迹部景吾暴走之前,幸村精市像救世的神明一样出现了,他走到竹醉身旁,屈指敲了她的额头一下。   “竹醉,别闹了。”   “好,对了,我们很熟么?”   “竹醉,约定好了要记住的。”   幸村精市的语气带上了一点点哀怨,对于这一点,他提醒过很多次,即便竹醉用他的照片做手机屏幕,只要不看手机,她依然会忘记。   脸盲症什么的,太闹心了。   迹部景吾抽了抽嘴角,开口打断两人的话:“幸村君,请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啊,当然可以。”   竹醉还在后面嚷嚷着“诶诶,我们真的很熟吗”之类的话语,幸村精市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她的手掌心画上自己的脸写上自己的名字了。   幸村精市带着迹部景吾等人径直进了学校,竹醉还站在校门口傻傻地看着。   刚刚那个鸢紫色眼睛的男生好像怨念很重的样子……   走到最后的戴着眼镜的蓝发男生突然转过了身,看向竹醉的眼中有光闪过,他开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道出了竹醉认不出人的事实,“真田竹醉,其实你患有脸盲症吧。”   一语中的,前方迹部景吾微微抚额。   太不华丽了,居然一直没发觉到。   竹醉也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笑容宛若四月里温润可人的樱花。   “对啊,我有脸盲症,除了家人,再也记不住谁的脸。”   毫不掩饰的话语,让冰帝的天才,也就是戴着眼镜的男生,忍足侑士,生生地愣在了原地。   如此直白的女生,跟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女生相差太多了。   忍足侑士抬手推了推眼镜,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   “你好,我叫忍足侑士。”   “真田竹醉,请多指教。”   然后,握手,放开。   竹醉转身跟在幸村精市身后,她开始想,走在前方的男生是谁,很眼熟的样子。   啊!手机!   反应过来的竹醉摸出手机,按亮,看到屏幕上温润男生旁边的名字,幸村精市。   “我想起来了,你是幸村精市。”   竹醉扬着手机朝幸村精市大声说。   前方幸村精市的脚步不停,却轻柔地回了一句:“你想起便好。”   一定又是看了手机,如果哪一天不看手机就能想起,那就真的太好了。   走在后面的华丽星人迹部景吾轻哼了一声,唇角却慢慢扬了起来。   这个女生像极了他闹心的同桌,闹心却不让人讨厌。   以他敏锐的观察力来看……幸村精市陷入了情感问题,喜欢的人患有脸盲症,不认识他……这意外的有趣。   嗨嗨,迹部君,你其实是隐形腹黑吧。   比赛开始的时候,竹醉以特别嘉宾的身份坐在球场的长椅上……围观。   对,围观。   虽然真田的网球打得很好,可并不代表竹醉会打网球,竹醉擅长的是……忘记人的脸,却记得人的名字。   身为医生的儿子的忍足侑士明目张胆的坐在了竹醉旁边,遭到了一众眼神的射杀,其中以真田为首。   他问竹醉是不是从小就患有脸盲症。   竹醉扭头白了他一眼,问:“你哪位?我们很熟吗?”   忍足侑士的眼镜滑落了一点,他扶正,用最迷人的笑容看竹醉,“竹醉,你真的不记得我吗?十多分钟前,我们还互相介绍握手来着。”   “有吗?我有跟你握过手吗?还有,离我远点,哥哥说,不能和坏人走得太近。”竹醉眨眼看着忍足侑士,表情特别的无辜。   坏人你妹!真田弦一郎你到底给你妹妹灌输了什么!   忍足侑士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站起身,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逃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他站在冰帝那个红色头发的少年身后,表情略显哀戚。   “岳人,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被称为岳人的少年哈哈笑了两声,转身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侑士你果然还是太弱了,平时不是能迷倒万千少女吗?总算吃瘪了吧,哈哈,我其实真的不想笑的。”   岳人口中这么说着,实际上已经笑得捂肚子了。   忍足侑士长长地叹了口气,搭档什么的,关键时刻就会嘲笑你,交友不慎啊。   后来比赛结束,忍足侑士搂着迹部景吾的肩说同病相怜,被迹部景吾一掌拍开。   有着银灰色头发的骄傲的少年在走出球场的那一刻,回过了头,视线落在端坐在长椅上的女生。   “喂,真田竹醉。”   “什么?你……”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哪位,那个就不用问了,有空的话,来东京吧,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   “手冢长月。”   “好。”   坐在长椅上的女生站起身,向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挥手,“华丽星人再见。”   迹部景吾的脚步一顿,额角有青筋暴跳,他很想回头吼竹醉一句,可他最终还是笑了笑。   何必在意呢?何必在意一个患有脸盲症的女生,下一次见面,又会是陌生人的。   竹醉却回头看着幸村精市,手机屏幕按亮,她看了一眼,才说:“那个……幸村君,那个华丽星人是谁?”   “呵呵,如果你叫我精市我会更高兴的。”   幸村精市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手机屏幕的光暗下,竹醉抬手指着幸村精市许久,终究还是问了一句:“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   “呵呵……”   幸村精市失笑,嘴里却泛起一丝丝苦涩。   我的愿望不大,只希望你不用翻开手机就能记住我的脸,哪怕只有一分钟。   ? ☆、约定 ?  班级里开始互借笔记复习时,竹醉还在跟同桌讨论如何记住一个人的脸。   同为差等生的同桌对这个话题意外的热衷,她翻出维基百科特得瑟的看着竹醉,她说:“竹醉,你这是脸盲症,得治。”   竹醉的眼角抽了抽,她伸手摸了摸同桌的额头,说:“不发烧也说胡话,少女要不我送你去精神病院吧。”   “滚,给我圆润的出去……你……”   炸毛的同桌还想说些什么有震慑力的话,却在前排黑着脸的男生回头的那一刻,被顺毛了,确切地说是焉了。   “问你只会翻着维基百科说胡话的同桌,你还不如去问莲二,他知道更多。”   真田一针见血,同桌伏在桌上用星星眼看他。   “皇帝大人,你好棒。”   “哼。”   傲娇的皇帝大人轻哼一声,回过了头。   想要拉近关系的同桌在他身后张牙舞爪,被恰巧进门的老师看见。   “宫野天羽,你在干什么?”   张牙舞爪的女生收回手,端坐于座位,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牙齿。   “老师,生命在于运动。”   “生命在于运动?那你去操场运动十圈再回来吧。”   “老师!会死人的。”   “没事,生命在于运动。”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同桌泪奔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给倒拿国语书的竹醉一记瞪眼。   竹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中午休息的时候,竹醉去柳莲二的班级找他,不放心的真田跟在她身后三米开外。   真田不是担心竹醉会迷路,而是担心她会拉着柳莲二的手或是袖子问他“同学,你看见柳莲二了么?”……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了。   然而,到底还是发生了。   竹醉逮着抱了一沓作业要进教室的柳莲二,先是很热情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问他:“同学,看见柳莲二了吗?我找他问点事。”   柳莲二神情不变,只是微微侧脸,看到不远处扶额的真田,觉得有些好笑。   “竹醉,我就是柳莲二,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哈哈……”竹醉先是干笑几声,然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歉,“抱歉,我又忘记你了,下次一定会记得的。”   “嗯。”   柳莲二轻轻应了一声,这句话他听得太多,都免疫了。他倒是没什么,只是幸村……情路多坎坷啊!   顿时,柳莲二心生一阵感慨,立海大的领军人物也有苦逼的时候,他是该笑呢,还是该笑呢?   竹醉看着嘴角扯了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柳莲二觉得很奇怪,想了想,她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同学,请问你看到柳莲二了吗?”   “……”   柳莲二可以确定竹醉是故意的,因为他看见了她眼中狡黠的笑意。   “竹醉,好玩吗?”   “嗯。”   被点名的女生毫不吝啬地给了男生一个大大的笑容,以沉着冷静待人的男生有那么一瞬间想对女生说 “竹醉你够了,我不是你哥哥,也不是其他外人”。   可他到底没有说,一是有损他的形象,二是他发现了女生没有看到的黑面神一尊,站在三米开外的楼梯口,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不是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所以不会去摸老虎的尾巴。   平复了一下起伏的情绪的柳莲二,弯了弯嘴角,用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语气问竹醉,“竹醉,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那个……柳同学,我想问,怎样才能记住一个人的脸?”   柳莲二怔住,心中思绪千变万化……   幸村赶快去拜神明吧,你暗恋已久的女生终于意识到了记住一个人的脸的重要性,快去祈求天照大神将真田竹醉的大脑神经重新组织吧……   撒……如果幸村是个温润如玉、人畜无害且单纯如切原的男生,他可能会放弃那所谓的形象对他这么说的……可惜幸村不是那种男生,而他更不可能放弃所谓的形象……   柳莲二还停留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竹醉已经绕着他走了三圈了,她在想眼前这个自称柳莲二的男生,是不是欺负她有脸盲症,所以骗她的?   而骗她的可能性为……百分百!   但是,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一时间,竹醉陷入了纠结中。   另一边,柳莲二回过神来,食指轻触眉心,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懊恼。   站在楼梯口的真田微微扶额,他觉得自己的建议似乎错了,比起问柳莲二,他还不如带她去医院问医生。   幸村精市从楼梯口一转角就看到了这一副诡异的场景,他看见竹醉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好笑。   “竹醉,你在干什么?是准备挡着莲二不让他进教室么?”   温润的嗓音瞬间拉回了竹醉的思绪,她抬眸,“你”字刚说出口,就被柳莲二打断。   “幸村,竹醉就交给你了。”   说完,柳莲二绕过竹醉进了教室,然后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竹醉觉得自己一定被讨厌了,她看着被柳莲二称为幸村的很眼熟的男生,弱弱地唤了一声“幸村”后,僵住了表情。   幸村……她刚刚叫他幸村了,意思是他记住了他的脸?   思维诡异的女生完全没有意识到是因为柳莲二先叫出声,所以她才知道的。   聪明如幸村精市,他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他还是扬起了嘴角,淡淡地笑容,犹如清泉。   那是竹醉记忆中最清冽如泉的笑。   “我想问你一件事,幸村你知道怎样才能记住一个人的脸吗?”   女生过于直白的问题让幸村精市有些怔愣,他是否可以误认为竹醉会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他?   站在楼梯口的真田默默地转身离去,他想这种时候,他还是避开比较好。   幸村精市看着不远处的女生,习惯性的笑了笑,他朝竹醉伸出了手,白皙修长的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白皙,甚至透明。   “竹醉,过来。”   “啊?好。”   竹醉有过一瞬间的犹豫,可是在看到那鸢紫色眸子里盈盈地笑意时,不假思索地抬脚,走了过去。   然后,抬手,放在了幸村精市的手掌上。   陌生的温度透过手掌传过来,日光突然刺眼起来,幸村精市逆着光,竹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清了他的笑容,美好得仿若神祗。   一瞬间,春暖花开。   不动声色地看着你,等你记住我的脸,期待某一天你能大声地喊出我的名字。   桔梗花开尚未谢,我终于握住了你的手。   从此,不会再放开。   “呐,竹醉,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约定在明年的七月,你能记住我的脸。”   “诶?为什么是七月?而且是明年?”   “等你能记住我的脸,我就告诉你。”   松开握着的手,鸢紫色头发的少年转身,纤细的身影融入了白花花的日光中,竹醉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闭上嘴,左手覆盖上右手,那只手上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幸村精市……   我记得你的名字,记得你的眸子,却无法在见到你的第一眼认出你。   那是我此生最遗憾的事。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白女巫的占卜店 ?  遇见手冢长月,是在一家占卜店,一家名为白巫女的占卜店。   十三、十四岁的女生,总是喜欢一些占卜、星座或是魔法水晶球之类的东西,竹醉也不例外。   期中考试前夕,同桌又开始拿着新祈求到的御守在竹醉面前得瑟,这样的情景,作为前排同学的真田,已经见怪不怪了。   同桌一脚踩在座椅上,一面将御守放到竹醉面前,竹醉微微侧脸,看见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的学业有成四个字,觉得有些刺眼。   “竹醉,我去了天道大人的神社,求到了这个学业有成的御守,所以这次我一定会考进全班正数前几名。哈哈,你就继续在差等生行列里徘徊吧。”   竹醉抬起眸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凉凉的,“如果有用的话,早在国一时,你就脱离差等生行列了,每次考试都去天道神社去求御守的你不觉得厌烦么?万年差等生。”   万年差等生?!   脚踩椅子的同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稳住身形,用手指戳了戳竹醉的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还不是一样,万年差等生竹醉!还有,如果占卜有用的话,早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就脱离脸盲症行列了,每个月都去占卜的你不觉得厌烦么?脸盲症差等生少女。”   一语中的,唇角还微微弯起的竹醉立刻垮着一张俏脸,伸手扯了扯真田的衣领,声音满是哀怨。   “哥哥,占卜真的没有用么?”   真田身子一僵,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竹醉,比起占卜、拜神,去问医生更有用。”   真田的话音刚落,同桌立刻拍着竹醉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万年脸盲症少女,你就死心吧,别说是神,就算是医生也治不好的。”   额角的青筋暴起,竹醉秀眉一挑,学着自家哥哥的语气,异常地严肃:“万年差等生少女,就算你拿到了天道大人的御守,得到他的庇佑也是没有用的,你这个被八百万神明嫌弃的万年差等生。”   同桌先是一怔,然后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朝竹醉扑了过去。   “竹醉,我杀了你!”   “杀人是要犯法的,我爷爷会把你抓起来的。”   张牙舞爪的同桌动作僵在了原地,想起了某个脸盲症少女的爷爷好像是神奈川警署厅的厅长还是什么的……   “竹醉,威胁人是不好的。”   “乖,是你逼我的。”   被威胁的同桌默默地扭头捂脸,她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要跟脸盲症少女说话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真田因为有事不能陪竹醉一起回家,竹醉也没生气,她倒觉得正合了自己的意。不然,她还要想办法支开哥哥,去白巫女的占卜店占卜呢。   白巫女的占卜店的店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喜欢穿绣有桔梗花的和服,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竹醉到的时候,有一个茶色长发,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正在占卜。   她听见女生问:“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够让我的同桌喜欢上我?”   店主抬起眸子,眸子如秋水般寂静,她悠悠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同桌叫什么名字?”   女生微微偏头,额前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竹醉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不可察觉地狡黠。   “我叫手冢长月,同桌叫迹部景吾,是个很华丽的家伙。”   竹醉微怔,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很是熟悉,尤其后面男生的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是长什么样呢?   竹醉纠结了……   另一边,自称手冢长月的女生取下了眼镜,露出一双浅金色的眸子。   浅浅地金色,偶尔会闪过狡黠的光芒。   “长月,景吾,是不错的名字呢。”   “必须的。”手冢长月有些得意,但很快又露出了郁结的神情,“不过,同桌老是逼着我学网球……”   店主失笑,她微微侧脸,看到站在门口的竹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竹醉,又来了?这次又是占卜你的脸盲症?”   说到最后,店主的语气里都带了一丝笑意。   来她店里占卜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但她唯独记得竹醉,有着琉璃色眸子的女生。每次占卜时问的不是姻缘也不是学业,而是脸盲症。   竹醉会在每个月的某一天,站在她面前问她什么时候能够记住一个人脸。   这个问题,从未得到过答案。   竹醉有些恼怒的抬眸,她瞪了笑靥如花的店主一眼,“青月!什么叫又?说得我好像每次都是占卜这个来着。”   “你啊……总是那么的执著。”   问了一次又一次,即便得不到答案,却从不死心,还是会在下一次踏进门槛时问她,“青月,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够记住人的脸”。   唇角微微勾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漾起一抹笑意,很浅,竹醉却看得真切。   这是她第一次在青月的眸子中看见笑意。   青月,青月,晴似青空明如月。   是青月名字的由来。   青月总是跟她说名字是咒,却从未告诉她青月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她却可以猜出,这个名字的含义背负着某种过去。   因为第一次问起青月的名字时,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如墨一般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旁边手冢长月轻咳了一声,拉回了竹醉飘远的思绪,她转眸,看见手冢长月眼中惊喜的神情。   竹醉觉得有些奇怪,但很礼貌地没有问。   倒是手冢长月,率先开了口。   “刚刚店主叫你竹醉了吧?”   竹醉乖乖地点头。   “全名是不是真田竹醉?你哥哥是真田?”   “嗯。”   竹醉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可能认识自己,虽然自己不认识她。   手冢长月大笑一声,右手握成拳敲在左手掌心上,“你就是侑士说的那个脸盲症女生对吧,哈哈,听说迹部景吾还跟你打招呼来着,结果你却不认识他。迹部景吾那个华丽星人也有那种时候啊,哈哈,其实我真的不想笑的。”   不想笑你就别笑!笑得直不起腰了还在说不想笑,被你口中的华丽星人知道了,一定会嫌弃你的,绝对!   脑后有黑线滑过,竹醉默默转过头。   幸亏她不是这人的好朋友,不然只能感叹交友不慎了。   手机铃响,茶色长发的女生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刚才还在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竹醉听见她用颤抖地声音喊“哥哥”。   会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在压抑着笑。   竹醉趁她打电话时走到一直看好戏的青月旁边,问:“青月,这女生从哪儿冒出来的?”   “东京,她的校服是冰帝的。”   听青月这么一说,竹醉才看到女生身上的校服,很眼熟的一套校服,她记得在不久前好像看过来着,只是想不起那时穿冰帝校服的主人的脸。   “那你有没有给她占卜出她的同桌什么时候能够喜欢上她?”   青月顿了一秒,然后开口:“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竹醉摇了摇头,地理是她的弱项,如果她知道了,她就可以去当地理学家了。   “同样的道理,她的同桌什么时候能够喜欢上她我也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事不是说一句就好了,这是要靠缘分的。”   “喂喂,青月,这对话好像很熟悉。”   青月掩唇轻笑了一声,竹醉第一次问她怎样治好脸盲症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问她的。   竹醉那时的表情也跟现在一样,想要生气却又无法生起来。   “青月,你总是这样。”   “啊拉,若是道破了天机,我就该遭天谴了,更何况我不是神。”   竹醉微怔,没有看漏青月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可是,青月,我不是记住你的脸了吗?为什么你不能占卜出我该如何记住他人的脸?”   青月拂袖,带起一阵闲适的风,腰间的紫色流苏微微晃了晃。   “笨蛋,你记住的只是我的某一个特征,所以你才能叫出我的名字。”   “特征么?”   竹醉沉默,瞥见青月腰间的流苏,那上面挂着一个御守。而她,便是通过那个御守认出青月的。   在竹醉的记忆里,除了家人,其他人都是靠特征来辨认的,比如青月。   穿素色和服,在腰上系紫色流苏挂着御守的人,在这世上,在竹醉的认知里,除了青月,再无她人。   “但是呢……”竹醉抬眼,看见手冢长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我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眸子,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认出他。”   青月笑了笑,没有再回答。   窗外,云卷云舒,日升月沉。   微红的日光从窗口落下,落在青月的脸上,竹醉看到青月转身走到桌边,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竹醉,把手伸过来。”   “啊?好。”   竹醉依言伸过手去,看着青月将那张纸折好,放入她的手心。   “竹醉,我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但我却知道,在你的身后,一定有一个人在等待。即便你无法第一眼就认出他,即便你记不住他的容颜,但等待的心始终不变。”   青月的声音有些喑哑,却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让竹醉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话。   竹醉离开的时候看见青月将一个扫晴娘挂在房檐上,一个不是很好看的扫晴娘。   或许是年代久远,扫晴娘泛着深深浅浅地黄色。   竹醉想那一定是青月很重要的东西,她想起青月名字的由来。   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   她还想起手冢长月。   带黑色镜框眼镜的茶色长发女生,会占卜同桌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会抱怨同桌老是逼着她学网球。   青月说缘深缘浅,世上总有一个人视你如命。   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上鸢紫色头发的男生温润如玉,笑容宛若四月里京都的早樱。   幸村精市……你说,我要如何记住你?   ? ☆、时光恰好 ?  竹醉开始学画画了,是素描。   真田偶然间翻开竹醉的素描本,发现上面都是同一个人。   他的好友,幸村精市。   素描本的每一页都有标记,真田可以看出,竹醉是用了心去画的。   最后一页,是那时在网球场的合照,上面有很明显的橡皮擦擦过的痕迹,可见是涂改过多次的。   真田弯了弯唇角,脸上的笑意几不可寻。   竹醉对于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总是会很努力,很执著。   合上素描本,有折半的白纸从中飘落,鬼使神差般的,真田打开那张纸。   上面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陆奥有名川,伊人立彼方。   相思不能度,流水若时光。   落款处写着青月二字。   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   这是当时真田唯一能够想到的。   后来在京都,在漫天落樱中见到青月,真田才明白,那两赋正应对了她那个人。   湛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竹醉从美术室走出来,表情有些纠结,幸村精市抱着画板站在她的身侧,唇角的笑容淡淡地。   “那个……嗯,是幸村君吧?”   “嗯。”   “我们去占卜吧。”   “占卜?”   “嗯,我想占卜什么时候能够记住你的脸,那样我就不用看手机屏幕,就能一眼认出你了。”   毫不掩饰的话语让幸村精市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他伸出手来,轻柔地握住竹醉的手。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日光微斜,落在两人的身上,地上的身影被日光拉得长长的,那双手始终握在一起。   白巫女的占卜店里,店主青月闲闲地坐在店后面的院子里,面前铺一张画卷,泛着深深浅浅的黄色的画卷。   进门的那一刻,竹醉听见青月的声音。   “春晓花信期,花容展盛颜。来年再见否,谁能知几何。”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如珍珠掉落玉盘般清澈无比的声音,能够打动人心。   幸村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打扰的时候,竹醉已然挣开他的手,冲了进去。   “青月,青月,我又来占卜啦。”   “啊!我知道,而且你还带来了一个人。”   青月微微侧脸,视线落在竹醉身后的幸村精市身上,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染上了一抹暖意。   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媲美他的容貌。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笑容,那人的笑容总是云淡风轻的。   “幸村精市。”   “青月。”   思绪渐渐从记忆中回归。   青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杯上的茶叶。   旁边竹醉看了两人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了青月身上。   “完了,青月,我又忘记他了。”   青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素白的手指轻扬,直指幸村精市。   “你一心要记住的人,让你下决心学素描的人,幸村精市。”   “呵呵。”幸村精市淡淡一笑,双唇勾起一丝轻微的弧度,像涂着一层胭脂似的,泛着淡淡地红色。   让青月恍惚间又想起了记忆深处中的那个人。   真是,太像了。   那偶尔的笑意。   反倒是竹醉,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绕到树后,捂着脸,埋怨了一句:“讨厌,别说的那么直白好么?”   青月站起身,赤脚踩着青石板上,凉凉的,有些刺骨。在幸村精市诧异的眼神中,她蹲坐下去,食指在青石板上画了一个桔梗印。   若是他在,又会说教了吧。   想到这里,青月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是的,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忘了到底有多久的以前。   京都。   伏见稻荷大社。   清雅脱俗的男子站在那片耀眼的红色里,如渲染了胭脂般的红唇缓缓勾起,笑靥如花,刹那间,日光失色。   九月的风里还夹着淡淡地桔梗花香。   那人带着无奈地笑意走近,没好气地揉乱了她一头长发。   然后,他向她伸出手,青丝轻轻地束在脑后,肤色白皙干净,五官完美无瑕,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下,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耀着璀璨如星的光芒。   她将手递了上去,他轻轻握住。   “青月,我们回家。”   想到那个人,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记忆犹新。   或许,真是她这一生无法跨越的执念吧。   从记忆中回来的青月,微笑着抬眸。   “抱歉,走神了。”   温润如玉的男生从树后拉出捂脸的女生,留给青月一个好看的侧脸。   “没事,这世上,又有谁不会走神呢。”   瞳孔微微放大,青月终究还是大笑出声。   竹醉莫名,却还是等到青月大笑过后,开口问她:“青月,我想占卜一下,我靠画素描能记住一个人的脸么?”   “可以啊,只要你有心。”   “诶?你都还没占卜怎么就知道了?”   树叶被风吹落,飘进池塘。   青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揉着竹醉的脸。   “你看你现在不是会跟着幸村精市一起来我店里吗?换做以往,你是不会跟陌生容颜的人走吧。”   “呃……我想说,我常常跟着能叫出我名字的人走的。”   幸村精市无语却又很无力,这样的竹醉,让人无法言喻,但又觉得可爱。   青月轻轻笑了笑,看着竹醉走到她之前坐的地方坐下,然后招呼幸村精市过去。   倒了两杯茶,一人一杯,悠闲地喝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吧。   青月用手遮挡住阳光望向苍穹,听见身后竹醉的呼唤。   “青月,快过来,我们来谈谈,顺便把你从京都带回的和果子拿出来吃了吧。”   喂喂,还真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了么?   想要回绝的青月回眸的那一瞬,看到幸村精市脸上那抹笑意,恍惚间又与那人重叠。   日光耀眼,她终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对于竹醉,她其实总是会莫名的妥协呢。   打着占卜旗号来找青月的竹醉在满足自己的肚子后,趴在桌上眼巴巴的看着幸村精市。   良久,她终于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少年,你哪位?你跟青月很熟吗?”   幸村精市那张一直微笑的脸终于崩裂,他用手揉着她的头发,“竹醉啊,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你说啊。”   竹醉哼哼了几声,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正好亮起,她看见屏幕上男生旁边的名字,很快地对号入座。   “我跟你说,幸村精市,我哥可是学过剑道的,小心我回去告诉他,你欺负我。”   “嗨嗨,那你就回去告诉弦一郎吧。”幸村精市毫不在意地说着。   竹醉嗷嗷两声,眼尖的瞥见拿着扇子悠闲的扇着风的青月,刚要开口,就看见青月别过了头。   “青月,我决定了,我们友尽。”   青月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大笑起来。   “喂喂,我说的是真的。”   “嗯。”   青月应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她抬起眸子,日光落在她眸子里,闪过动人的光泽。   “幸村精市,你能等多久?”   突然严肃地声音,让幸村精市和竹醉都愣住了。   不过,幸村精市很快反应了过来。   “等到她能记住我,等到她能毫不犹豫地叫出我的名字。”   “不忘初心,不念过往,即便时光如白驹过隙,我希望你能一直等着她。”   “那是自然。”   风乍起,青月转身,宽大的衣摆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念初心,不念过往,很多时候,都会忘了最初的心,那颗最真挚的心。但对于你,我永远不会忘。   桌上画卷被风吹着轻轻合上,只余画卷题字那一角。   幸村精市偶然间抬眸,将那八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晴日寻花,明夕安好。   时间推进七月末,考试过后。   竹醉再一次保住了自己差等生的位置,同桌从桌上堆成山的书中探出头,表情满是哀怨。   “呐,竹醉,我再也不要相信天道大人了。”   竹醉没有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同桌的头。   每次考砸了,同桌都会这么说,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同桌用手戳着竹醉的额头,问她:“喂,你哥哥都是学霸,为什么你就是学渣呢?是不是在医院里抱错了啊?万年脸盲症差等生少女。”   竹醉抬手,直接把同桌的头按课桌上的书上了,“被八百万神明嫌弃的万年差等生,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排在差等生这一行列的第一位吗?就是因为你被天道大人嫌弃了。”   同桌捂脸:“……”   真田抬脚进教室门时,就看到自家妹妹像个女流氓似的,按着同桌的头,还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   额角的青筋隐隐有暴跳的冲动,真田沉着一张脸走过去,将竹醉的手从同桌头上挪开。   “宫野天羽。”   被叫到名字的同桌站直身体,闪着星星眼望着刚刚救了自己的皇帝大人。   “离竹醉远点!”   “嗨!……喂喂,皇帝大人你把我当病毒了,还是把你妹妹当病毒了?”   真田忽略了叫嚣的同桌,他微微侧头,看了一言不语的竹醉一眼,说:“竹醉,幸村跟我说了你们的那个约定了,你准备怎么办?”   “去占卜……”   占卜有用的话,你早在十多年前就能记住别人的脸了啊!真田竹醉!别让八百万神明也嫌弃你好么?   最终,真田叹了口气,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这闹心的妹妹什么时候能让她省心就好了。   幸村精市抱着书从教室外走过,被竹醉瞥见,她直起身子,冲幸村精市摆手。   “喂喂,那个看起很眼熟的少年,我们一起去占卜,店主会给我们点心吃的。”   身后,真田默默地捂脸,真不想承认这丫头是他妹妹。   抱书的男生脚步顿住,回头,笑若熏风:“好啊。”   “啊啊,我想起来了,你……你是网球部的。”   “呵呵,名字呢?”   竹醉抓了抓头发,傻呵呵地笑了几声,沉默了。   “我叫幸村精市,你要记住了。”   “是。”   女生做了一个很不标准的军礼,满意地看到男生再度展开的笑颜。   夏日耀眼的阳光在男生身后绽放开来,依稀有蝉鸣从窗外传来。   竹醉眯了眯眼。   呐呐,我亲爱的少年,你看好景如斯。   时光冰凉,日光微暖。   倾城的日光里,我在,你也在。   我们的时光恰好,你说呢?   ? ☆、如果占卜有用 ?  竹醉对幸村精市的称呼从眼熟的少年变成哥哥的队友时,已经是暑假了。   如同往年一样,竹醉在家里当起了居里小姐。   说起这居里小姐的称号,还是竹醉的大哥真田成太郎取的,他说宅女这名字太普通,居里小姐更新意一点。   真田成太郎,真田家的长子。一个无论是性格还是肤色,都和次子真田弦一郎相反的人。   同时,真田成太郎是整个真田家里,竹醉唯一一个不记得脸的人,这得归功于他随性散漫总是往外跑的性子。   这一点,让想要做个温柔大方疼妹妹的哥哥的真田成太郎很是郁闷。   时值盛夏,清晨。   竹醉从梦中醒来,走到门外的石阶上坐下,看着微微发亮的东方。   有细微的利器滑过空气和东西碰撞的声音传来,那是正在练习的真田,竹醉的哥哥。   大哥真田成太郎在前几日打电话回来说要和朋友一起去旅游,所以暑假不能回家,这让竹醉郁闷了好久,她还在电话里跟大哥抱怨。   “没人性的大哥,旅游都不叫上我。”   “嗨嗨,我亲爱的居里妹妹,素有居里小姐之称的你要是跟我一起去旅游,我会以为世界末日到来了的。”   “大哥,我们友尽,亲尽。”   真田成太郎直接挂了电话。   喂喂,大哥你别指望我记住你的脸了。   这几日,竹醉总是喜欢往青月的占卜店跑。   原因很简单。   一个星期前,幸村精市领着网球部的小伙伴来真田家做客,还说一起讨论讨论作业。   脸盲症女生竹醉在例行一番问“你是谁”后,站在了幸村精市面前,表情很是自信。   “啊!我记得你……”   然后,竹醉沉默了,原本一脸期待看着竹醉能喊出名字的网球部队员们扶额倒地。   少女,你就承认你记不住部长的脸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竹醉捂着脸退了几步,透过指缝间的缝隙看幸村精市的表情。   幸村精市的神情淡淡地,看不出一丝怒气,一丝埋怨。只不过,若是仔细观察,就会看到他如死水般沉寂的鸢紫色眸子,如同被控制的木偶般,没有一丝感情的起伏。   “竹醉……”   薄唇轻启,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和怨念。   “嗯?那个……你是哥哥的队友,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忘记你的名字了,确切说,我记不住你的脸,只是我看你很眼熟,但叫不出名字。”   竹醉笑得傻傻地,笑弯了的眼没有看到幸村精市微凉的笑容。   “忘记了?那便想办法记住吧。”   幸村精市的笑容终究还是渐渐扩大,虽然耀眼的几乎快要把窗外白花花的日光比下去,但却带着薄薄的凉意。   很凉。   这是竹醉唯一能够感受到的。   而旁边网球部的队员们已经默默地挪到廊上谈天说地去了,有银发男生很好心的伸手关了门。   和式的拉门关上,挡住了那一片刺眼的日光。   竹醉看见幸村精市起身,看见他站在窗口处,日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刻,幸村精市的身影突然模糊了起来。   良久,竹醉听见温润的声音穿过空气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竹醉,不论多久,我都会等,我会等你记住我的脸。”   然后,幸村精市回头,鸢紫色的眸子里掠过点点碎金,那是日光破碎的光芒。   “所以……别忘了我们七月的约定。”   竹醉回神,犹豫了半刻,点了点头。   七月的约定……那么眼前这个是幸村精市吧!嗯,一定是的。   她记不住人的脸,但记得住有谁同她约定过,在这世上,只有幸村精市一人,同她有七月的约定。   “啊?我会遵守约定的,幸村精市,哥哥的队友。”   瞳孔蓦地睁大,鸢紫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原来,你还是能够认出我的,虽然我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   但,也只是这一刻,转瞬间,你又会忘记的。   不过,足矣。   后来,很久以后,幸村精市问竹醉那时是怎么叫出他的名字的,竹醉绕着他转了两圈,眸光清澈,她说,我记忆很好,我记得同我有七月约定的你的名字,即便记不住你的脸,只要你是同我定下约定的人,那么我就能叫出你的名字。   竹醉坐在青月的店里,看她占卜。   来占卜的人是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女生,茶色长发,是个竹醉觉得眼熟的女生。   似乎感觉到竹醉的视线,女生转头朝她笑了笑,说:“哟,真田竹醉你好啊,看了我那么久,有没有想起我是谁啊?”   “哟,你哪位啊?我们很熟吗?”   “……”   喂喂,少女,不带这么逗我的。   手冢长月抓了抓头发,转头问青月:“这姑娘是怎么了?”   青月浅浅一笑,“脸盲症。”   “啊?”手冢长月微怔,然后回神,“我知道了,你是侑士说的那个脸盲症女生。”   竹醉不雅的翻了白眼。   都叫出她的名字了,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患有脸盲症,这姑娘真是太健忘了。   “我叫手冢长月,请深刻的记住,脸盲症少女。”   “嗯,我会深刻的记住,健忘症少女。”   “……我没得罪你吧?”   “没有啊,只是我知道你有健忘症而已。”   竹醉扬起唇角,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她才不会承认她是故意的。   手冢长月挫败,她转头,不再理竹醉。   几分钟后,耐不住寂寞的竹醉凑到手冢长月面前闲聊。   “呐呐,你占卜的是什么?”   “我占卜我什么时候能够考满分。”   “如果占卜有用的话,我早就记住人的脸了。”   竹醉信誓旦旦的说,一回眸,就看见青月笑得过分的脸。   有种寒意透过空气,落在了竹醉的身上。   很刺骨。   即便窗外的湛蓝色的天空明净如洗,日光灼灼,竹醉仍然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而那寒意的主人是青月。   竹醉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老虎身上拔毛了。   “那个……我错了,青月。”   刚刚挫败的手冢长月窃窃地笑了起来。   “竹醉,那么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又来占卜呢?”   青月的声音凉凉的。   “……”   竹醉无言以对。   她看见青月端起茶杯,低头盯着盛满茶水的杯子。   “占卜这东西,本来就是图个心安,信或是不信都是你自己的事。”青月饮下已经凉了的茶。“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结果就摆在那里。”   她放下茶杯,走到璀璨的日光前,日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不过呢,有些东西是要靠自己努力才有结果的,一味的去占卜自己的未来,那是没有用的。”   青月转过身,兴许是日光的温度过于温热,那眸子里少了那份凉意。   因为无法反驳,几度张口的竹醉最终闭上了嘴。   手冢长月在这个时候起身,然后道别,转身离开。   竹醉在她的右手看到白色的纸条,那是占卜的结果。   “呐,青月,结果是什么?”   “你觉得呢?”   “就像你说的,如果不努力,只有一个结果,是不会成功的吧。”   “呵呵。”   青月抬手覆上竹醉的头:“对啊,所以说如果占卜有用的话,你早就记住人的脸了。”   “都说了我错了!”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所以就原谅你了。”   “青月最好了!”   “那么帮我大扫除吧,可爱的脸盲症女生真田竹醉。”   “……我收回那句你很好的话。”   “呵呵。”   竹醉撇撇嘴,伸手握住覆在头上纤细的手。   怎么说呢?   很凉的手。   就像青月眸中偶尔的凉意,凉到了心底。   呐,青月,你能占卜出什么时候有人能够温暖你眼中的凉意吗?能占卜出什么时候能带着你走向幸福的人出现吗?   ? ☆、寻找长期饭票之旅 ?  盛夏,午后的日光不遗余力地落在神奈川的每一寸土地上。   偌大的和式庭院里,池塘被太阳烤得漾起金色的涟漪,天空碧蓝的犹如一汪湖水,桔梗花开了满院。   竹醉在这样的光景里拉开了和室的门,带进了一股热浪。   “哥哥,我的长期投食者,我的长期饭票,失踪了!”   充满朝气的声音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趴在矮桌上的少年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晶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额头布着密密汗水的女生。   然后,一片寂静无声。   只剩下不断传来的蝉鸣声和偶尔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竹醉愣愣地站在门口,手还保持着拉门的姿势,抬眼间,看见鸢紫色眸子的男生,明亮的眸子连光线都透不过,精致的脸上是淡淡地笑意。   嗯……意外的眼熟,是哥哥的队友!   收回视线,大家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   是冲动且冒失的切原赤也打破了这份沉默。   “啊,差等生真田竹醉,你早恋!”   早恋!   幸村精市笑弯了眼,宛若夜空中最美的新月,带着丝丝凉意。   竹醉傻眼,她看见切原赤也乖乖的低下头,看见哥哥从宣纸中抬头,手中的毛笔握得咔咔作响。   “竹醉,早恋是不好的。”   僵硬透着严肃的声音将竹醉的思绪拉了回来。   像普遍动漫里女生生气时,竹醉跺了跺脚,一脸地埋怨:“喂喂,能听我说完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幸村精市。   “说吧。”   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   聪明如幸村精市,又怎么可能猜不出竹醉口中的投食者和饭票是谁?   “哥哥的队友都认识她的。”   “我们不认识。”   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两个单纯的少年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很快就接收到了立海大网球部军师柳莲二的侧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竹醉的印象里,只有幸村精市是真田的队友,而我们都会陌生人,会被问你是谁的陌生人,赤也,文太你们不会忘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   柳莲二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竹醉撇了撇嘴,视线掠过一个又一个男生,最后落在了幸村精市身上。   “哥哥的队友,青月离开神奈川去京都了。”   “嗯,所以呢?”   “我们去京都找她吧。”   “好!”   一个“好”字,决定了立海大网球部正选队员接下来的行程。   去京都短期旅游。   但大部分人是抱着看好戏或看竹醉的饭票长什么样,少数人是学霸走了,没人讲解作业了。   竹醉要去京都。   远在四国高知县游玩的真田成太郎从真田弦一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个反应是竹醉被附体了。   “弦一郎,你确定那是竹醉?”   “嗯,她的长期饭票,投食者去京都了,她要去找她。”   “……”   投食者?饭票?等于男朋友……   短暂的沉默过后。   真田弦一郎听到了自家大哥的叫声。   “竹醉早恋了?!不行,我那么可爱的妹妹怎么可能让黄鼠狼抢去?男朋友什么的!你一定要阻止她去京都找人。”   喂喂,果然误会了……你这个妹控。   真田弦一郎叹了口气,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声音将电话另一头的真田成太郎生生地镇住了。   “大哥,竹醉的饭票投食者是女生!你理智一点行不行?”   “什么?居然是女生?难道我的小竹醉这么不受男生欢迎吗?”   额角的青筋暴跳,真田弦一郎有种想要暴走的冲动。   大哥,你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鬼使神差般地,真田弦一郎问出了口:“大哥,其实你是妹控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不是妹控了?”   “……”   真田弦一郎果断地挂了电话。   妹控什么的,太松懈了。   隔天,竹醉和幸村精市等人去了京都,而真田因为突然有事被爷爷叫去了东京。   在伏见稻荷大社,竹醉找到了她的长期饭票。   竹醉领着一群人穿过长长的千本牌坊,眸光掠过那一片片耀眼的红色,到达了山顶的稻荷神社。   然后看见了青月。   还是那身素色的和服,腰间系着的流苏随风轻晃。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御守。   纯白色的御守换成了绣有桔梗花的御守。   “青月。”   如同往常一样的声音,一样打招呼的方式,站在神树下的女子却毫无反应。   薄薄地唇紧紧抿着,修长的手指划过神树,青月绕着神树走了一圈又一圈,停住,右手垂下,一头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偶尔随着风调皮的飞舞。   风景如画,人亦如画。   大概除了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这两位头脑简单的男生,所有人都这么想,柳莲二握着笔写字的手顿住,在洁白印着卡其色横线的笔记本上,划下了重重地一笔。   竹醉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感到微微悲伤的感觉,从周围的空气里渗透出来。   “青月,我来找你了。”   犹豫了许久,竹醉还是开了口。   这一次,青月微微侧脸,唇缓缓勾起,笑靥如花,刹那间,日光失色。   “竹醉,好久不见。”   看见终于回应了的青月,竹醉笑了笑,说:“我领了一大群小伙伴来找你了,够意思吧。”   “呵呵。”青月的视线一一掠过竹醉身后那群少年。   怎么说呢?   充满朝气,真挚,一群怀着梦想的男生。   也只有这群人能够以正常的态度对待竹醉,能够包容她的脸盲症。   竹醉,你有一群很好的朋友呢。   “呐,青月,带我们游玩京都吧,这个城市,你比较熟。”   “嗯。”   不是比较熟,而是已经达到刻骨铭心了,或许闭着眼,她都能将记忆中同那人一起走过的路再走一次,只是少了那个人而已。   再记忆深刻,再美的景,只要少了那个人,都无法再入她的眼。   因为青月的原因,竹醉等人很快有了住的地方,一家和式的旅馆。   旅馆老板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很和善的一个人,会笑着亲手给竹醉他们做饭,会在切原赤也这个冒失的男生从石阶上滑下来时,问他有没有摔伤……   冒失的切原赤也红着脸跑开,在楼梯的转角处撞到青月。   青月身形晃了晃稳住了,纤细有力的手扶着切原赤也的胳膊,看着男生满头黑色的卷发,想起了海带。   她弯了弯唇角,看着耳朵红红的,一直低头的男生。   “跑这么急,也不怕摔倒。”   然后,她感觉到切原赤也僵住,看着切原赤也缓缓抬眸,宝石绿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不生我的气吗?”   切原赤也原以为这个清冷的人会生气,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一句“跑这么急,也不怕摔倒”,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在他的认知里,眼前人就跟青学网球部的部长一样,清冷不易接近,易动怒。   “不生气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青月笑着放开了切原赤也,拂了拂衣袖。   “下次小心一点。”   “嗯。”   切原赤也点了点头,在心底默默地将青月划为了好人一类。   下午时,竹醉一行人围着青月占卜。   竹醉首当其冲。   青月放下茶杯,抬眸,眼中有光滑过。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说吧。”   素白的手指一扬,直指着悠闲坐在廊上喝茶的幸村精市说:“那个人记得么?”   竹醉果断地摇头:“不记得,但我知道他是哥哥的队友。”   “幸村精市,那是你该记住的。”   “诶?我想起来了,同我有过约定的人。”   约定?   青月微微偏头,看了表情不变的幸村精市一眼。   “竹醉,还记得你是怎么记住我的吗?”   微凉的声音响起,落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一时间,吵着要第二个占卜的人安静了下来。   就连喝茶的精市也放下了茶杯。   “你说是因为我腰上系着的流苏和御守,所以记住了。那么,那一双眸子你记了多久?”   竹醉怔住。   多久?   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那么一双眸子温柔的注视着自己。那双鸢紫色的眸子,对她来说,记忆犹深。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记不住那双眸子的主人。   “青月,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能靠这流苏和御守认出我,为什么不能靠那双眸子认出幸村精市?”   “我……我……不知道。”   支支吾吾地话语,让幸村精市心中那片温柔的海沉寂了下来。   为什么呢?   竹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呢?为什么记不住?为什么唯独记不住我?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与君的约定 ?  逢魔时刻,京都的天空被夕阳染得一片血红。   仁王雅治从长廊的这头走到那头,最终在部长幸村精市面前站定。   “部长,我们去贵船山看萤火虫吧!听说很漂亮的。”   萤火虫?   耳尖的竹醉立刻从院中的池塘旁站起,跑到到幸村精市面前,眨着星星眼看他。   “哥哥的队友,萤火虫是不是很漂亮?”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漂亮。”   幸村精市拧着眉,有些纠结,说实话,在神奈川他很少看到萤火虫。   只有在夏日的夜晚,偶尔会看到一两只飞过,小小的,闪着莹绿色光芒的小昆虫。   小却漂亮,漂亮的耀眼,那是夏夜里最美的光亮。   从未见过萤火虫的竹醉来劲了,她扭头看着仁王雅治。   “喂喂,少年白,贵船山有萤火虫吗?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吗?”   喂喂,脸盲症,我不是少年白,我这是正宗的银发。   考虑到终极大BOSS幸村精市在场,仁王雅治很绅士的笑了笑,只不过笑得有些狰狞。   “以我这么多年看电影电视漫画动漫的经验来看,贵船山有很多的萤火虫。”   少年,其实你就是个无视ACG群体的至高无上的新人类ATOKU吧,你个御宅族。   在心底吐槽完毕的竹醉默默地将视线落在她觉得最靠谱的哥哥的队友,也就是幸村精市身上,看见幸村精市脸上不变的笑容,竹醉突然觉得这男生可能是个面瘫。   “竹醉,我不是面瘫。”   幸村精市的笑容有些耀眼,耀眼得让竹醉捂脸。   不自觉把心里话说出来的竹醉把身子往离幸村精市更远的地方挪了挪,然后从指缝间看他。   “那个……我错了,我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的。”   “呵呵,竹醉想去看萤火虫?”   看见幸村精市的神情毫无异样,竹醉放下了捂脸的手,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幸村精市。   哥哥的队友看起来是他们网球部的领军人物,而且哥哥也有在电话里嘱咐她,凡事要先问一问这个有着鸢紫色眸子的队友。   说起这鸢紫色的眸子……总觉得很熟悉,嗯……是谁呢?它的主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手机铃响,是大哥真田成太郎的短信。   竹醉果断地忽略掉,退回手机主页面,然后看到了照片。   “幸村精市!”   惊喜得仿若捡到珍宝的声音让幸村精市微微失神,平静如水般的眸子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终于记得了吗?   抬眼,看到竹醉拿着手机得意的模样,幸村精市失笑。   惊喜转为失望,早就该猜到的。   “雅治,去告诉他们,晚上我们去贵船山看萤火虫。”   “是。”   仁王雅治迅速的转身跑开。   其实他也只是在制造他家部长和脸盲症的独处时间,他想,如果一起看让人永生难忘的萤火虫,竹醉对部长的印象和名字会不会更深刻一些?   应该会的吧。   然而,去贵船山看萤火虫的计划最终被青月阻止了。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里离贵船山很远,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初来乍到的少年们集体扭头,就连幸村精市都轻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这样的天气你们其实不是去看萤火虫而是去淋雨的吧?”   青月指着几重浮云氤氲着青灰色的天空,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全体沉默了几分钟后,被竹醉冠上ATOKU之名的仁王雅治站了出来。   “我们今晚集体看《萤火之森》,那个里面可以看萤火虫的。”   “……”   然后大家笑开,互拍肩膀回去各自忙活。   后来,晚上九点多时,竹醉窝在电视前看《萤火之森》,陪同她的是幸村精市。   “呐,哥哥的队友,我们找时间去看萤火虫吧,真正的萤火虫。”   “好呀。”   “拉钩约定。”   纤细的手伸出,微弯的小指被另一只有力的小指勾住。   如同小孩子和小孩子一般的约定,一样的方式,却像幼时念过最好听最喜爱的童话一般。   纯真而美好。   “约定好了。”   清澈温柔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从门外经过的身影停了几秒,转身离开。   真像孩子一样啊。   午后三点一刻,京都岚山嶱峨野旁。   “呐,竹醉,你说我去挖了那墓如何?”   青月神情淡淡的倚在刻印了五芒星的石柱上,语气闲得像是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啊!青月你不要冲动!挖别人墓是会被雷劈的。”   竹醉看着碑前放着花瓣上还沾着露珠的桔梗花,深深地觉得青月在作死。   “这墓明显还有人祭拜,青月你挖了这墓真的好么?”   “很好啊。”   青月浅浅地一笑,淡若清泉。   如果挖了……真的挖了的话,或许就能见到那个人了,可是……又怎么可能下得了决心挖墓呢?   她站直身子,从竹醉和幸村精市面前走过,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地声音,那声音莫名的沉重。   沉重的让人快要喘不过气。   竹醉伸手想要拉住往墓前进的青月,却被幸村精市握住了手。   她侧脸看着眉目淡淡的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笑着摇了摇头。   青月在墓碑前的台阶处停住,微微仰着头。   阳光正好,地上的树叶落了一地,颇有点寂寥的味道,青月眨了眨眼,眼睛湿湿的。   视线掠过团团围住墓碑的石柱,那些石柱仿若一种结界一样,守护着这个墓。   “纷纷扰扰千年过,真教人分不清究竟是谁守护着谁,谁庇佑了谁。我呢……说实话,真想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略凉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身后,是竹醉和幸村精市微微惊讶的表情。   青月扬手,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手渐渐落下,素白的手指触碰到石头,冰凉坚硬的触感,让青月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这种冰凉的触感,到底有多久没碰到了呢?就像第一次见他时,他伸出来的手一样,冰冰凉凉的,凉进了心里。   她的手指顺着墓碑滑下,滑过了碑上的五芒星。   “呐,你说我真的挖了这墓可好?你会生气么?”   有晶莹的水珠落下,在日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然后,落地,溅起小小的水花。   站在青月身后的竹醉和幸村精市,敛了笑意,那股哀伤,从青月的身上透过空气传了过来。   很沉重的感觉,像是要被那股哀伤淹没。   “青月,你有喜欢的人吗?”   鬼使神差般,竹醉问了出来。   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   青月闭上眼,想起那人云淡风轻的笑,想起那人温柔唤她名字时的神情,那么记忆深刻,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有啊,只是……他现在在我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诶?他抛弃你了吗?那他一定是个坏人。”   “他善,我陪他,他恶,我陪他。”   “为什么?”   青月转身,眉眼依旧,黑曜石般的眸子连日光都透不过。   “竹醉,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如果同你定下约定的幸村精市突然无故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竹醉微怔,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盯着刻印了五芒星的石柱的幸村精市。   “唔……大概会不顾一切找到他。”   “为什么?”   “因为约定好了啊。”   “对啊,因为约定好了。”   因为约定好了,所以一定要遵守。   幸村精市从石柱旁走过,经过青月身旁时,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帮我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谢谢你一直陪在她身边。   青月微微侧脸。   说到底,是谁一直陪在谁的身边,她自己也不知道。   “竹醉,我们去参加焰火晚会吧,旅馆老板说今晚有很盛大的焰火晚会。”   “那你可以给我捞金鱼吗?”   “可以,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唔,给我一个提示。”   “同你定下七月约定的人。”   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   “幸村精市!”   干净美好得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笑容绽放开来,刹那间,春暖花开。   日光璀璨,夏日的风带来了远方不知名地方的桔梗花香。   素色和服的女子转身,衣摆滑出好看的弧度。   飞机滑过湛蓝色的天边,而我会在九月回到京都。   你说人生不过一场梦那般短暂,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所以时光匆匆,曾许诺我陪我看一辈子细水长流的你终究化为尘土,消失在了在这世间。   呐,说好了九月等我的,说好了就算死了也要回到这里的,可我在这里等了你无数个九月你都没有出现,是要造反吗你?   再不出现,我也要反悔了。   我说到做到。   ? ☆、呐,我们回家 ?  后来离开时,青月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紫竹做的桧扇。   青月将桧扇放在了碑前。   神情苍凉中透着无奈,那是竹醉无法明白的一种情绪。   “这东西我就放在这儿了,如果哪一天你看到了,就来神奈川找我,我会在那里等你,一直。”   即便你消失了,我还是会等你。   因为我们有约定,所以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归来。   青月转身,散落的长发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有温热的东西从眼中落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若是真的能等到就好了,能等到……的吗?   竹醉在原地踌躇了半分钟,终究还是皱着眉走到了青月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如同她眸中散不去的凉意一般,还是那么的凉。   但竹醉还是扬起了一抹清澈而温暖的笑,如同四月的樱花般温润可人。温柔的声音穿过夹杂着桔梗花香的空气传进了青月的耳朵里。   “呐,青月,我们回家。”   刹那间,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   瞳孔微微放大,死水般沉寂的眸子有些动容。   时光“嗖”地一下倒回了多年前。   贵船神社的春分祭,晴空万里,淡淡地金色阳光透过薄云洒下。   穿着华美和服的女子,和身穿应季色彩直衣的男子,云集于贵船神社,艳丽的女子面容,风雅的男子姿态,合着熏人欲醉呃熏香。唯有他一人的光彩不曾被这令人心醉的华贵所掩盖。   一身白色狩衣,站在人群之中。   绝世而独立。   “呐,青月,我们该回家了。”   他站在神树下,微仰着头,白皙精致的脸庞在淡金色的阳光近乎透明,清风撩起他的一缕发,拂过仿佛渲染了胭脂般的唇。   红唇微微勾起,抬手间,风似乎都停了,周围的景和物和人,变得模糊起来。   “再不下来,我就一个人回去了。”   微微弯起的凤眸,红润的唇边的优雅笑靥。   她知道,他不会扔下她一个人回去。   是从什么开始的呢?他那云淡风轻捉摸不定的浅笑突然增加了些许感情,他那遗世独立的人开始会用 “我们”……   时间长的他们都忘记了。   春日微寒,她从树下跳下,被他伸出的手接住。   初见时微凉的手此刻温暖无比,那股温暖透过交握的手传到了心里。   原来,那么凉的手也可以这么温暖。   “作为乖乖跟你回家的代价,你必须把你那个红发式神借给我。”   “嗯?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炸毛时的表情很有趣。”   “呵呵,你啊!”   宠溺而无奈的话语随着空气散开。   时光那么长,记忆那么深,我记了你那么久。原以为过去了那么久,我能忘记,能放下,却还是抵不过一句“呐,青月,我们回家。”   夏日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青月从记忆中走出,发现竹醉已经拉着她走到了墓地之外。   有因为时间久远泛着黑色的石碑立在墓地外,上面刻印着一行小字,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青月还是一眼看出了刻印在上面的名字,那个名字是她至死也不会忘记的。   幸村精市站在石柱旁,安然浅笑。   “这墓,在这里究竟立了多久了?”   青月挣开竹醉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回头,晶亮的眸子里闪着动人的光芒。   “谁知道呢?毕竟过去了那么久,而且就算我挖了也没人会拎着工具找我算账的。”   额角落下一滴冷汗,竹醉有些无言,最后却又耸了耸肩。   嘛,算了,青月就算口中这么说也不那么干的,毕竟这个墓的主人对她至关重要。   “但是墓的主人会半夜从黄泉中爬起去你家找你的。”   幸村精市大步而快速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竹醉的身边后,放慢了脚步,与她同行。   “喂喂,再这么说小心我施法让竹醉一直记不得你的名字。”   “女孩子不可以这么狠心的,不然会没人要的。”   “男孩子不能这么腹黑的,不然会没有人生喜欢你的。”   “……”   然后,两人笑开,走在中间的竹醉有些莫名,她偏了偏头,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青月,我记得他啊,幸村精市啊,我还是用他和我的合照做的壁纸呢。”   幸村精市的笑颜更盛,他抬手覆上竹醉的头。   该怎么说他此刻的心情呢?   高兴还是失落?   虽然兜兜转转,她还是靠手机壁纸认出他,不过至少她记得去翻手机,那也算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旁边青月抿了抿唇,眸光潋滟。   她抬起手,阳光透过她指缝落在地上,影影绰绰。   “我们去贵船山,现在回去叫上他们一起,晚上我们集体去看萤火虫。”   幸村精市和竹醉同时站住了,仿佛是配合了多年的朋友般,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青月,你是不是偷听我说话了?”   “看萤火虫啊,就要去贵船山看,那里的萤火虫是最漂亮的。”青月转过身来,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地金色,“我呢,以前也同某个人定下过约定,一起去贵船山看萤火虫。”   “青月,不要转移话题。”   两人依旧异口同声喊了出来,然后两人面面相觑,傻傻地笑了开来。   “夏日夜色微凉,月光姣好,总会想着出去赏月,所以也总会听到一些什么看萤火虫的约定啊,还有勾手指这种孩子般的动作啊。”   竹醉翻了个白眼,“青月,你是透视眼么?”   青月摇了摇头,笑容灿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月亮般浅浅的光辉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不是啊,我只是个占卜师哟。”   竹醉沉默。   幸村精市拧着眉,他发现青月这个人就好像如云遮雾绕般,永远看不透。   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口。   “青月你为什么想要做占卜师呢?”   为什么呢?年华正好,尚有大好的时光在等待,为什么偏偏选了这行业?   眸光轻盈流转,如泉水般通透空灵的声音响起:“因为……占卜师的另一种说法是阴阳师啊,因为这是与他最为接近的职业。”   然后青月保持了沉默。   她走在竹醉和幸村精市的前方,听着透过空气传来的小小的交谈声,脸上的笑意终究敛了起来。   似乎还记得呢,那个春日的雨后。   白色狩衣的男子穿过稻荷大社那片红色的千本牌坊,她从正殿梁上跳下,经过那人身边时的情景。   仿若工匠精心雕琢般精致的五官,乌桕般的长发轻轻束在脑后,唇边若有若无的浅笑。   那个微寒的春日变得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晴似青空明如月,那么,你的名字便是青月。”   白皙修长的手递到面前,毫无温度的笑突然开始一点一点有了暖意。   “呐,青月,我们回家。”   “嗯。”   风清凉,那是初见的惊蛰。   后来,才知道那人是阴阳师,行走于阴阳两界的人,还知道,他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很要好的好友,是个素爱雅乐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在那人留下她一人离世后,选择了占卜师。   说到底,直到现在,所做的还是跟他有关呢。   青月偏了偏头,拉回思绪,微笑着望向远处。   耳畔似乎又听见《长庆子》缓缓流淌的曲调。   看过了,繁华三千。   一曲一生又何妨。   ? ☆、考验她 ?  在京都的最后一晚,竹醉去看了萤火虫。   贵船山的萤火虫。   由青月带领。   切原赤也走在最后,手抓头发,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是那副表情,只当是单纯的小学弟第一次出远门怕迷路。   离开旅馆时,老板只说了一句:“青月,你还是同以往那样任性啊。”   青月一笑而过:“现在可没有人能容忍我这任性了。”   “呵呵。”   和式的门关上,也隔去了老板的叹息声,挡去了在关上门那一刻,老板那写满岁月沧桑的面容上,清浊的泪水。   如若时光倒流,你一定会不顾一切从泰山府君那里带回他吧。   到达贵船山时,暮色已浓,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广袤的苍穹中,繁星点点。如同无边的暗蓝丝绸上缀着无数明珠,那是在神奈川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景象。   入夜时分,空气相对有些凉薄,却仍有夏虫的叫声。   青月走在前面,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地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青月,还有多久才到?”   “到了。”   “诶?”   竹醉顿时愣了,身前青月侧身,将那一方风景映入了竹醉的眼里,映入所有人的眼里。   那是竹醉见过最美的萤火虫。   萤火虫飞舞于贵船山的丛林间、小溪旁,点点仿若星辰一般,闪烁着绚烂的银光。   月色如水,多如繁星的萤火虫。   那景,如画。   竹醉用手做出拍照的姿势,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在幸村精市的身影落入眼里停住。   男生唇边是一成不变的笑容,他的身边萦绕着闪着点点银光的萤火虫。   这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竹醉……”   “嗯?”   “虽然是大家一起来的,不过我们还是实现了呢,那个约定。”   “嗯。”   是看《萤火之森》时,那个约定吧,说要一起去看萤火虫。   “喂,幸村精市,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定在七月啊?!”   女生清澈如流水般通透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落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一瞬间,大家的表情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欣慰……   终于能记住了……   黑色卷发如海带的男生刚刚“啊”了一声,就被银发学长捂住嘴拖到了一旁。   “嘘……”   一片“嘘”声,站在一旁的青月忍不住失声了笑了笑。   然后,她转身,消失了在夜色中。   “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能记住我的脸了吗?”   幸村精市弯了弯唇角,夜风吹来,额角的发丝被吹乱,迷乱了他的视线。   但他还是将竹醉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每一分都没有错过。   有抱歉,有尴尬,也有微笑,歉意的微笑。   “虽然我有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记住,可是却总是记不住呢?那时候,青月问我为什么能依靠她腰间系着的流苏和御守认出她,为什么记得你鸢紫色的眸子却还是认不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原因呢。”   竹醉张开双臂,做出飞翔的姿势。   “但是呢,我开始一点一点的记得你了,会因为某一样的东西,某一句话,某一件事,记起你。”   她转过身来,萤火虫落在她肩头,苍白色的月光下,她的眸子如净水琉璃般通透。   “幸村精市,我会记得你,会记得一切关于你的时光,记得你倾世的容颜,记得你的笑,记得你鸢紫色的眸子……”   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图案,透过月光和萤火虫的光,幸村精市看得一清二楚。   幸村精市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最终,所有的话语化为了两个字。   “竹醉……”   竹醉,竹醉,九月的旧称,这个在九月遇见的女生,在那开满了桔梗花的院子中遇到的女生……   从一开始的“你是谁”渐渐变成“眼熟的人”、“哥哥的队友”,最终变成“幸村精市”,大概花了多长的时间呢?   九年多了……   虽然现在是靠某一样东西才能想起他的名字。   不过终于不再是你是谁,不再是眼熟的人,不再是哥哥的队友,而是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他的名字,这个即将烙印他一生的名字。   “竹醉,我们打个赌好吗?”   “什么赌?”   隔着萤火虫,女生的笑容安然耀眼。   “你转过身,然后再转回来,你能认出我吗?如果认出来了,我就带你去东京看焰火晚会。”   焰火晚会?!   “好啊。”   然后,竹醉转身。   幸村精市抬起眸子,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树旁保持沉默的队友们。   只是一个眼神,他们立刻示意,迅速走到他旁边站定,笑得灿烂。   会认出来么?会在他们中认出部长么?   大概会的吧。   “竹醉,可以了。”   幸村精市轻轻叫了一声,听似平淡的声音,却透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是害怕,他在害怕转身之后,女生还会叫一声“眼熟的人”或是“哥哥的队友”。   “嗯。”   竹醉应声转过身来,入眼是站成一排的风华正茂的少年。   毫不掩饰的纯真笑颜,耀眼却不刺眼。   最先开口的不是幸村精市,是立海大网球部的军师柳莲二,常年不离手的笔记本在此刻收了起来。   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竹醉,你知道我们谁是幸村精市吗?”   竹醉顿时怔住。   这群人摆明了是在考验她,考验她是否真的记住了幸村精市。   视线从左边第一个男生掠过,卷发如海带的是英语白痴海带少年,带着反光眼镜的人不认识,少年白的ATOKU,红色头发的不认识,长得黑黑的不认识,闭着眼睛的是刚刚开口说话的人……   竹醉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站在末尾的男生身上,鸢紫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熟悉。   那眸子里是从未散过的温柔。   可是却叫不出名字。   她怔在了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兴致盎然的男生们开始垂头丧气。   看来又要以失败告终了呢。   竹醉放在身后的手渐渐握紧,她忐忑不安的走上前,站在了幸村精市面前。   “如果能记得就好了,记得这双眸子的主人。”   一瞬间,鸢紫色眸子里的温柔沉寂了下来,在萤火虫的光亮下,一片沉寂。   紧握的手在那一刻松开,竹醉伸出手,泛着白的手指落入幸村精市的眼里,落入了大家的眼里。   忽闪忽现的萤火虫光将竹醉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描绘出来,最后,完全暴露在幸村精市的眼中。   挣扎,痛苦……   幸村精市想要走过去,但他抬起的脚在原地踌躇了几秒,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直到竹醉再也不能压抑的哭出来。   “可是呢,我记不住呢,真的记不住。”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有晶莹的东西从她眼中留下,滑过脸颊,落在了草地上。   “你啊……”   幸村精市的语调里带着无尽的叹息,他走近她,抬手用手指拂去了竹醉眼角的泪。   或许是太过期待了,不该逼她的。   “若叫不……”   “幸村精市,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可是我说过会记得你,就一定会记得你。”   女生伸手握住男生停在半空中的手。   “说过的呢,虽然花的时间比较久,不过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很温柔很温柔的人,他总是温柔的笑着,有鸢紫色的眸子。我说过要记住的,幸村精市,下一次,我一定很快的认出你,一定会的。”   “嗯。”   幸村精市反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拉进了怀里,头抵着她的头。   身旁男生们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非礼勿视啊……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记住的。”   无论时间长久,只要你认出我便好,真的。   如果神明在上,希望你能一定要好好护佑竹醉,即便她记不住,也请一定好好的护佑她。   “神明一定会听见的。”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远方有清脆的铃铛声响。   “叮——”   “叮铃——”   下一秒,笛声悠扬,悠扬而绵长。   “柳前辈,不会有那个吧?”   单纯如切原赤也有些惊恐的看了看四周,除了流水声,夏虫声……好像很安静了……   “你果然是个笨蛋啊,这是什么年代了。”   仁王雅治敲了敲切原赤也的头,四下望了望,然后惊恐地拉住了柳莲二。   “莲二……青月不见了,她是不是被抓走了?是不是穿越了……”   “仁王,你是ATOKU吗?这世上不存在穿越这个东西。”   “可是她不见了啊,突然就不见了啊。”   被幸村精市抱着的竹醉轻轻推开他,从他身后探出头,笑若桃花。   “她去找回忆了,对吧,幸村精市?”   从岚山那个墓地出来,从青月提出要来贵船山看萤火虫,她就猜到了。   青月想要将过去同她喜欢的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而幸村精市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嗯,去找属于她的回忆了,如果你能叫我精市,我会更高兴。”   “嗨……哥哥的队友。”   “竹醉……”   “没听到哟,什么都没听到。”   竹醉朝幸村精市做了鬼脸,笑着跑开了。   站在原地的幸村精市失笑。   沉寂的眸子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散开。   我记住了,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住。   隔天,大家启程去东京,准备参加焰火晚会。   青月留在了贵船山,确切地说,那晚铃铛声、笛声过后,他们再没有看见青月出现过。   那时从空气中传来的“神明一定会听见的”沉重的声音和叹息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遗忘。   竹醉站在新干线的车站里,倒退了几步,回头。   “呐,哥哥的队友,东京很繁华吗?焰火晚会很好看吗?”   微笑止在唇边。   一切回归原点。   ? ☆、我相信你 ?  长月不是九月的旧称,而是一个女生。   茶色长发浅金色眸子的女生。   就像竹醉对幸村精市的认知,不再是哥哥的队友而是同她有过七月约定的男生一样。   不过,从京都回来过后,竹醉还是会叫幸村精市“哥哥的队友”。   为什么呢?   真田问她,英语白痴海带少年问她,立海大网球部的所有正选问她。   竹醉站在球场外,安然浅笑。   “因为还不能完全记住。”   是的,还不能完全记住,她的确一点一点的记住了幸村精市,但是她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能一眼就认出。   而她,需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才能想起名字,才能勉强记起。   天气阴沉沉的。   雨下个不停。   青月还没有回来。   竹醉从学校跑出来的时候,是上午第二节课上课的铃响时。   这是她第一次逃课,带着小小的紧张从门卫处经过,出了校门后,坐上了会经过白巫女占卜店的公交车。   竹醉坐在占卜店的门外,望着飘洒的细雨发呆。   她想起青月说过的话,想起她曾在养满小鱼的池塘对她说“无论等多久,我都会等”。   想到这里,竹醉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四月,清明,细雨如织。   占卜店。   青月摊开一卷看起来很古老的卷轴,上面画着很奇怪的图案,她却微微浅笑起来。   笑容仿若夜色里天空中最皎洁的月光。   “我跟你说,这个卷轴我以前很喜欢的,可以召唤式神的。而这个卷轴呢,是他送给我的,可以召唤出那个红发式神的,那个式神炸毛时特别有趣。”   “嗯。”竹醉极为敷衍的应了一声。   “我可以召唤给你看的。”   “嗯。”   这种行为一看就是ATOKU中毒者,其实青月你做占卜是因为看多了魔法动漫吧,青月,你这么迷恋二次元,难怪会独自一人。   忽然,竹醉反应过来,狂笑起来。   几天后,青月在她的院中画出巨大的五芒星阵,银光点点。   竹醉终是信了她的话,但她却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红发式神。   青月坐在廊上,赤足踩在青石板上,笑容凄然。   “主人都不在了呢,都随主人去了,怎么可能还召唤得出来?我呢,还真是个笨到无可救药笨蛋,竟然还带着一丝幻想,幻想还能找到与他有联系的东西。”   青月你是不是也随那个人去了呢?就在贵船山,那晚的铃铛声、笛声,是谁为你送别的声音吗?   青月啊青月,你说你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你还没有告诉我的你姓,你还没有弹你承诺弹给我听的《长庆子》。   你说过会在这里等他的,你说过的……   视线突然变得一片模糊,竹醉用手抹了抹脸,一片湿润。   她抬起头,然后怔住。   不是她眼花了。   常年不变的素色和服,不变的御守,会随着风微微晃荡的流苏,还有木屐踩在地上的“嗒嗒”声,有清凉温润的声音透过空气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呐,竹醉,你是打算在我店前等着医院的车子来接你吗?”   青月向竹醉走近,弯下腰与她平视。   竹醉盯着她,她精致的脸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染上了暖意,不复凉意。   “下次出门可要告诉家人和朋友啊。”   青月伸出手握住竹醉冰凉的手,用力一拉。   侧身,竹醉顺势扑进了青月身后人的怀里。   有淡淡地花香飘入鼻间,很熟悉的味道。   竹醉缓缓地抬起头,不期然撞进了那双鸢紫色的眼眸里。   “竹醉,终于找到你了。”   抱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男生的头埋在她的肩窝处,有温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衣服上。   然后浸透衣服,落在她的肩膀上。   温温热热的液体,那是泪。   瞳孔蓦地放大,竹醉感觉自己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不可置信。   这个人竟然哭了。   一直觉得那么温柔,那么喜欢微笑的人竟然哭了。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又传来关门的声音,想要回头,却听见那温凉的声音对她说“不要回头”。   为什么不要回头呢?   为什么呢?因为……对你而言,最至关重要的人在你的眼前,所以……千万不要回头。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物,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竹醉垂着的手终究是抱住了幸村精市,不属于自己的体温透过手传到了心底,微微颤抖的身体告诉她抱着她的男生此刻的心情。   “竹醉,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学校?你知不知道弦一郎有多担心,我有多担心?”   从弦一郎那里知道她失踪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停止跳动了。   那个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不顾一切找到她,就算赌上一切也要找到她。   竹醉顿时愣了,她迟疑而缓慢地开口。   “因为我相信你啊,幸村精市。”   应该没有叫错吧,那双眼眸不会记错,它的主人是个名字吧。   “竹醉,你要让我如何是好?”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了一句话,不过一个名字,一句如何是好。   本以为一切回归原点,原来只是暂时,原来不过是我多虑了。   “竹醉,我们去蹭吃吧。”   松开手,幸村精市看着竹醉,笑弯了眼,睫毛上还怪着晶莹透彻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竹醉弯了弯嘴角,笑了笑。   有些话,不需要挑明,只要明白就好。   “走吧,青月一定带了和果子回来,最好吃的和果子。”   “嗯,不知这次她又会泡什么茶,很期待呢。”   “嗯嗯。”   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纤细的手,紧紧地。   抬起的手还未敲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映入两人眼里的是青月无可奈何的微笑。   “喂喂,你们两个有点节操好吗?我外出归来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蹭吃是怎么回事?你当我这里是慈善机构了吗?”   话虽然这么说,青月却还是侧身,让两人进来。   幸村精市和竹醉相视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呢,青月。   一进门,就被白色的毛巾袭脸。   “所以说青月你最好了。”   “如果觉得我好,等下就帮忙收拾一下吧,毕竟有那么久没回来了。”   竹醉嗷呜一声,和着毛巾抱头往后院跑了。   剩下幸村精市一个人对着青月微笑,青月回头,对着幸村精市微笑。   一个温柔,一个微凉。   却都倾城。   “少年,对着我微笑是没有用的,有空对我微笑,就赶紧擦完头发,收拾去。”   “青月,你这么不温柔没人会要的。”   “嗯,我知道。”   意外的,没有像上一次反驳。   幸村精市怔怔地。   他看着青月转身,纤细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直,和着木屐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而苍凉。   “那个……对不起。”   “无妨,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了无数的意义。   幸村精市眉头微蹙,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不善安慰人的他除了说“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呢?   青月的背影消失在幸村精市的视线里时,竹醉从廊下跑过,伴随着清浅的笑意。   “呐呐,青月,你的晴天娃娃呢?就是那个小小的,泛着黄色,年代久远的。”   “不知道呢。”   “青月,你会吹笛吗?”   这次青月没有很快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清脆的铃铛声响传来。   “叮铃——叮铃——”   很熟悉的声音,跟那晚贵船山上的一样。   幸村精市的眉头舒展开来,抬脚往铃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   “叮……”   仿佛是什么东西经过一般,铃声渐渐减弱,声音越来越远。   那一瞬间,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幸村精市微怔,站在长廊上,望着仿若时间定格的细雨。   然后,银铃般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天微亮,细雨止。   “呐,青月,这个铃铛好漂亮。”   “是呢,很久没用了,声音还是一样。”   “啊,对了你会吹笛吗?”   “呵呵。”   青月一笑而过,收起了铃铛,抬头望着从云层中探出来的太阳。   白花花的却不刺眼。   长廊的转角处,幸村精市站在那里,偏着头。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铃铛,小小的,白色的,面上渲染了一大簇桔梗花的铃铛,很别致也很精致的铃铛。   似乎在某本书上看到过。   “喂喂,青月,雨停了,我们可以在院中喝茶吃和果子吗?”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幸村精市的思绪,他笑着抬起眸子,看见竹醉宛若京都最早的樱花温润的笑意。   那是胜过一切的笑。   “先收拾了再说。”   “诶……”   竹醉拉长了声音抱怨,眼尖的瞥见站在转角处的男生。   “逮住了!少年快过来帮忙收拾。”   “呵呵,要帮忙收拾可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的名字。”   “不就是的哥哥的队友么——”竹醉笑嘻嘻地拉长了声音,满意地看到幸村精市微沉的眸子。   然后,她从廊上跑下,赤裸的脚踩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溅起一地的水花,可她却毫不在乎。   直到跑到幸村精市面前。   她站在廊下,仰起头看着幸村精市。   “喂,幸村精市,再发呆就没有和果子吃了。”   似乎有风吹过,夹着雨后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幸村精市走近竹醉,弯下腰与她平视,素白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竹醉,你是故意的吧。”   “嗯,故意的。”   白皙干净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意。   纯真而美好。   “竹醉。”   幸村精市满脸无奈地看着她。   “所以说,快下来。”   竹醉伸出手,握着幸村精市的右手,用力一拉,将幸村精市从廊上拉了下来。   然后,转身跑开。   幸村精市被她猝不及防的一拉,在地上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形。   他站起身子,看见欢快地跑向青月的竹醉,露出清浅的一笑。   所以说,时光恰好不是吗?   喜欢本文请下载魔爪小说阅读器(www.mozhua.net)? ☆、我会记住的 ?  竹醉开始一点一点的记得幸村精市了。   她会叫幸村精市哥哥的队友,会在幸村精市皱起眉头时翻出手机笑嘻嘻看他,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坐在院子里看萤火虫,然后想起在贵船山有个鸢紫色眸子的少年叫幸村精市。   她还会在幸村精市领着网球部的小伙伴来她家补习做作业时坐在他对面,然后在几分钟后叫出他的名字。   一切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却又好像同以往一样。   竹醉最近常常往青月那里跑,不仅仅是因为有吃的,还因为她会看到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女生。女生有着长长的茶色头发,取下眼镜时,眸子是漂亮的浅金色,在日光下会有漂亮的琉璃般的光彩。   偶尔的时候,还会看到有银灰色头发的男生来找女生,那是个有着骄傲的眼睛,会叫那个女生“小九”叫她真田竹醉的男生。   “喂,真田竹醉,你真的记不住我么?”   女生总是这么问她,就像竹醉总是问她为什么那个男生叫她小九一样。   女生的唇角总是含着狡黠的笑意。   “我为什么要记住你呢?”   竹醉偏着头反问她。   然后两人沉默,直到青月说出占卜结果。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竹醉记住了这个女生,健忘症女生手冢长月。   阳光温暖不刺眼的午后,手冢长月站在青月家的院子里,对着院中波光粼粼的池塘拉长了声音喊:“喂……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同桌喜欢上我?”   坐在她身后翻看从青月那里借来的书的竹醉抬起头,愣了一下。   莫名的她想起了希腊许愿池的少女,还想起了《情书》中,最后女主对着大山喊“藤井树”的情景。   “呐,你在干什么?”   “我有名字的,叫手冢长月。”   “呐,你在干什么?”   一滴冷汗至额角滑下,手冢长月回头,看见偏着头像个孩子的竹醉,眨了眨眼。   “知道希腊的许愿池吗?”   竹醉点了点头,那个她从同桌那里听说过,曾经还像个ACG爱好者一般,对着自家院中的池塘喊过。   “那就对了,你现在来试试对着池塘喊出自己的心愿,喊完后你会有一种一定会实现的感觉。”   “真的?”   “真的。”   竹醉犹豫了片刻,走到手冢长月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对着池塘喊:“喂……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完全记住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那是谁?   “那个……竹醉啊,幸村精市是谁?”   “幸村精市吗?他是我哥哥的队友。”   “他长什么样?有前几天来的那个华丽星人好看吗?”   竹醉捂脸:“我忘记他的脸了。”   “……”   其实你是在逗我吧,你个脸盲症女生。   青月在这个时候从屋内走出,手中端着三杯茶,笑容淡淡地,她走到长廊边坐下。   她脸上的笑容陡然更盛,像是夜空中皎洁的月亮一般。   “你俩当这儿是希腊的许愿池了吗?还是想学着《情书》里,女主对着大山喊藤井树的感觉?很好玩吗?”   神经大条的两个人没有看见青月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那是如狐狸一般的笑。   手冢长月双手叉腰,很得瑟地说:“青月你看过《情书》吗?我跟你说啊,我们其实是在对着你家池塘许愿哦,只要对着你家池塘喊出自己的所想,就会有一种一定会实现的感觉哦。”   “是吗?”青月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身边,“可是你们刚刚那分明是在用问笔仙的方法对着池塘问问题吧。”   一语中的,被猜中心思的手冢长月垂下了手。   竹醉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弯下腰,伸手碰了碰已经长得比长廊还要高的植物。   “那个……健忘症女生,那个华丽星人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一提到华丽星人和健忘症,恹恹地女生立刻犹如打了鸡血般复活,她瞪大了双眼,眸子中似有火花迸出。   “我跟你说啊,别跟我提那个要求我去学网球的笨蛋,还有,什么叫健忘症女生!我有名字的,脸盲症女生。”   竹醉撇了撇嘴,“你还叫我脸盲症女生来着。”   “有吗?”   手冢长月有些迷茫,她看着傲娇脸的竹醉,觉得莫名。   她有说过那种话吗?   “看吧……”   竹醉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转眼就忘记了不是吗?还不承认。   “都说了没有。”   女生的声音坚定不移,她抬起手,挡住照过来的日光,透明的镜片反射出白花花的光。   “有,你个健忘症女生,真相就在眼前,你就承认了吧。”   “脸盲症女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健忘症女生……”   然后一片寂静。   良久的沉默过后,竹醉抬起眸子,眸中一片波光潋滟。   “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   “健忘症女生,哈哈。”   “你去死。”   “嗨嗨,你们两个给我安静点。”   被忽略的青月从身后给了两人的后脑勺一记,唇角溢出淡淡地无奈的笑意。   似乎比以往更热闹了呢。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   三人齐齐的回头,银灰色头发骄傲的男生抚着泪痣,眼中有怒意。   “小九,跟我回东京。”   “嗨……同桌。”   “有点精神。”   口中虽是这么说着,男生却还是温柔的拉过了手冢长月。   “我带走了。”   “走好,华丽星人和健忘症女生。”   “你这个脸盲症女生,给我/本大爷闭嘴。”   竹醉一脸无辜,看着两个异口同声的人,最终笑了开来。   转身,回头,看见青月落在长廊上的白纸,看见上面的两行娟秀的字。   曾几何时下雪之日,有朝一日暮雪时。   七月末、八月初的日光,终于不再刺眼。   竹醉被真田勒令在家写完暑假作业才能出门玩的时候,幸村精市背着画板在那个日光破碎的午后推开了和室的门。   然后,碎了一地的阳光,在男生身后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样。   “竹醉,我们去海边吧,去写生。”   “好。”   想要开口的真田在幸村精市胜过门外日光的笑容下,闭上了口,他别过头,声音闷闷地。   “竹醉,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哥哥的队友。”   “嗯。”   不是很情愿让妹妹跟着好友走的真田最终还是目送两人出了门。   这次就算了吧,真田在心底默默地想着。   竹醉身上挂了一家银白色的相机,她走在幸村精市的前面,偶尔会笑着回头问他神奈川的海漂不漂亮。   “漂亮啊,就像天空一样的颜色。”   竹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回头继续走路。   到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幸村精市看着竹醉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沙滩上倒退着走,数着一个又一个脚印。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有一种就这么下去真好的错觉。   海上有白色的海鸥来回飞翔,雪白色的海鸥,像极了当初和哥哥真田经过某广场时,成群结队飞走的白鸽。   竹醉抬着头看海鸥,直到脖子酸到忍受不住才垂下头,捂着脖子转身找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坐在沙滩上,面前支一张画板,干净精致的脸,脖子上青色的血管,温柔的眼睛,竹醉一回头就看到他眼中不变的笑意。   愣了半响,竹醉终究还是笑着开了口。   只是那笑容太过勉强。   “那个……哥哥的队友,你画的什么?”   幸村精市叹了口气,也没有过多追问“哥哥的队友”这个称呼,只是将画板的方向调了一下,让竹醉看了个清楚。   那是一片雪景。   絮絮扬扬的雪落于画纸上,素白素白的,甚至白过了那张画纸原本的颜色。   但吸引竹醉的视线却是画纸上的那句话。   曾几何时下雪之日,有朝一日暮雪时。   竹醉走近幸村精市,晶莹的瞳孔轻盈流转,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   “这个是在青月那里看到的吗?我前几天还看到她遗落在地上的纸有这么一句话。”   “嗯,上次去打扫时看到的,画上好像是一个人,我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哦,虽然那时候没看到这句话。”竹醉笑得神秘,她拉着幸村精市的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背对他停住,“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眉目冷淡,双唇的曲线凉薄,有一双很清澈像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但那双眼太过凉薄,像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记得很清楚呢,对于青月的事,竹醉你总是记得很清楚呢。”   幸村精市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幽怨和无奈,他收起画板,伸手拉过竹醉。   “走吧,我们回去了。”   “诶?这么快。”   “嗯。”   竹醉眨了眨眼,还是拿起相机对着神奈川的海按下了快门。   然后宝贝似的收起了相机,踩着幸村精市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前行。   回去的路上,月亮已经升起,两人走了小路,途中经过了一道蔷薇花墙。   月色里的蔷薇随风摇曳,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鬼使神差般的,竹醉开口叫住了幸村精市。   “呐,哥哥的队友。”   “嗯?”   幸村精市停住脚步,竹醉抬眼看到他笔直的身形,在月光里站成一道剪影。   “如果到明年七月,我还是记不住你怎么办?”   “怎么办?”幸村精市淡淡应了一声,音色里没有起伏。   竹醉的心沉了下去:“哥哥的队友?幸村什么来着?”   蓦地,幸村精市转身,他的手穿过月色下蔷薇的影子,抚上竹醉的头发。   “竹醉,你够了。”他低低地开口,无奈地笑开。   耳畔响起夏虫的叫声,还有夏夜里青蛙的叫声。   然后,幸村精市的声音在这片仅次于噪音的声音中响起。   清凉而温润,如同他那个人一样。   “你现在不是一点一点的开始记住我了吗?那时在贵船山说的话,你都忘了?那是你自己说的啊。”   竹醉抬起头来,嘴角弯起笑意,“我虽然脸盲症,但我记忆很好的,所以不会忘了的,哥哥的队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记住的。”   “竹醉,我的名字呢?”   笑意停在脸上,竹醉抓了抓头发,笑得尴尬:“我不会说我习惯了哥哥的队友的……”   余下的话语在幸村精市越发灿烂的笑意中消声。   你果然是故意的吧,故意不去记住我。   ? ☆、左手 ?  就像京都有祗园祭、时代祭,大阪有天神祭一样,神奈川也有属于自己的祭祀活动之类的。   比如一年一度的焰火晚会。   神奈川的焰火晚会在八月,那个桂花悄悄绽放的月份。   与其他临海城市不同,神奈川的焰火晚会不会在海边举行。   至于原因,用青月的话来说,大概是怕璀璨过后寂灭成灰的焰火落入海中,沾染了那片纯净的蓝。   竹醉倒是不怎么在意,对于焰火晚会的印象只停留在捞金鱼穿浴衣的她,满心欢喜的决定穿上浴衣去参加这次的焰火晚会,顺便叫上青月和哥哥的队友一起围观,这么决定了的竹醉从长廊上跑过,经过书房时,被恰巧抱着一沓书从书房走出来的真田拦住了。   “竹醉,你的作业……”   “啊?啊!啊——”   欢喜过头的竹醉终于在一连串的“啊”声中反应了过来,虽然想要说“明天再做”之类的话,但在真田那犀利的眼神中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竹醉坐在安静的和室里,和暑假作业大眼瞪小眼。   真田坐在离她一米外的地方看书,竹醉无意间回头时,看到了书的封面,看到了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福尔摩斯探案集》。   竹醉眨了眨眼,原来哥哥喜欢这种类型的书,她拧着眉,拿起书看了试题半天,终究还是回过了头。   “哥哥,其实我是学霸,只是我故意考得差而已,这种简单的试题,我一个小时就能搞定的,等我看完焰火再做吧。”   真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如果在你的认知里,考50分是学霸的话,那么考90分的我就是学神了。”   “……”   尼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其实……我国语考班级前几名的。”   “如果总分是50分的话,那么你一定是前几名。”   “其实我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吧。”   真田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抬起眸子,看见竹醉鼓着的脸颊。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小青蛙。   唇角弯了弯,带着几不可寻的笑意。   “你可以去翻翻家里的户口簿。”   竹醉泪目……她挪到真田身边,手指着书上那长长的她根本不认识的数学题,“哥哥,给我一点提示吧。”   “用公式。”   “我知道用公式啊,是哪个公式?”   “竹醉,其实当初在医院时抱错孩子了吧。”   “哥哥,我们可以验血证明我们的关系,所以,把这道题变得让我认识它吧。”   “……”   真田挫败,在竹醉得意洋洋的眼神中拿起了笔。   和室外,端着茶经过的真田妈妈微微侧目,看见给妹妹讲解题的真田,笑了笑。   虽然是个严肃的人,但对妹妹却还是温柔的呢。   暑假作业做完的那天,正好是焰火晚会。   竹醉坐在院子里,手撑着地,头微微向后倾,一只手抬起指着院中那棵唯一的桂花树,“哥哥,桂花开了。”   “嗯,开了。”   不似平日里那般严肃的声音,反而温润似水。   竹醉仰起头,看见湛蓝无比的天空,看见那张倾城温柔的脸落入眼里,看见透过繁厚树叶打在那人身上的浅薄的光。   “而且掩过了桔梗的花香。”   “嗯,你不喜欢?”   他轻轻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到女生琉璃色眸子中的倒影,笑容便自嘴角漾开。   原来你的眼中是有我的。   “哥哥呢?”   一直仰着头保持着那个姿势的女生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脖颈间酸痛的感觉清晰的传来,她觉得下一秒脖子一定会断掉,要么她就躺地上。   “倒茶去了,一直这样不累么?”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了竹醉的头,还很贴心的按了按,然后另一只手移到腿弯处,微微用力。   竹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长廊上了。   一向反应较迟钝的她偏了偏头,一阵疼痛袭来,她哀嚎一声用手捂住后颈,然而,另一只手跟着覆了上来。   那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竹醉的手不自觉的放了下来,任由那只手在后颈按摩。   “刚刚发生了什么?”   “唔……你觉得呢?”   男生微微笑着,因为太开心而弯起的凤眸,那笑容像极了狐狸。   “难道是我穿越了?”竹醉眨着眼,手指着刚刚坐的地方,“我刚刚怎么从那里过来的?穿越过来的?”   “你啊。”   满是笑意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是我们一起穿越了。”   “啊?!”   “呵呵。”   喂喂,其实我知道的,那个时候我因为保持那个姿势太久,没办法坐起来,是你伸手抱我过来的,真的……我不会告诉你我刚刚想起你的名字了。   “对了,今晚焰火晚会你会去的吧?”   “嗯,所以我过来找你,弦一郎会去么?”   “应该会去的。”   竹醉笑了笑,哥哥一向对这种事不上心,参加焰火晚会的次数同她一样,屈指可数。   唯一一次,就是年幼时带她参加附近的庙会,那时候在庙会上买的桔梗花种,如今已开了满院。   “竹醉,会玩歌牌吗?”   “嗯?不会啊,怎么了?”   “因为今晚的晚会上,有这么一个活动,如果胜利了,似乎有神秘的大奖。”   “唔……你可以参加,我可以围观,然后你赢了后,我帮你领大奖。”   “呵呵。”   幸村精市收回手,微微偏着头,视线落在院中的那棵桂花树上。   今年的桂花开得格外的好呢。   晚上的焰火晚会,真田最终没有去。   他送竹醉到门口,嘱咐了一句“早点回来”就转身进屋了。   竹醉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哥哥,你个宅男,你个ACG,你会嫁不出去的。”   “竹醉,走了。”   “好。”   幸村精市忍着笑意,拉过竹醉,踩着银白色的月光前行。   已是八月,仍然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行,伴随着夏虫的鸣叫声,竹醉生出一种自己在贵船山的错觉。   直到现在,那晚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她承诺了一个人一定会记住他,她还记得那晚,有个人很温柔的抱了她。   那个人是幸村精市,是哥哥的队友。   同时,也是……   竹醉抬起头,看着身旁穿蓝色浴衣的男生,看着他精致的侧脸,和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轻得几不可闻。   即便这样,走在身侧的幸村精市还是听到了,他转过头,捕捉到女生脸上那抹未散的笑意,觉得有些好奇。   “竹醉,你在笑什么?”   竹醉摇了摇头,摆明了不想回答,她回了幸村精市一个微笑,转头看着前方。   昏暗的路灯,在这夜里仿佛画板上那一抹最亮丽的色彩,温和不失温柔。   呐,哥哥的队友,我突然发现有一点喜欢你了,我突然发现,似乎从某一天开始,我的左手边一直是你。   在那某一天的某一刻,我的左手边,那个曾经空空的位置,突然间有了你。   我呢,很幸运,也很庆幸。   庆幸在这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了你。   ? ☆、回来 ?  到达焰火晚会会场的时候,已经是人声鼎沸,毕竟是一年一度,所以这么多人也并不奇怪。   打着看幸村精市参加自己领奖的竹醉,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参加了歌牌活动。   主持人是个女生,看样子还是初中生的模样,可她眼中流露出的光却并不让人觉得她幼稚,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个沉稳的人。   参加这个活动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个神秘的大奖,竹醉也不例外。   但遗憾的是,作为差等生的她,对于和歌,只记得几首,而这个歌牌活动所有的和歌都选自《小仓百人一首》,根本不知道这本书长什么模样的竹醉,默默地泪了。   她回过头,想要找幸村精市帮忙,但映入眼里的却是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那个会拉着她的手会温柔笑着的鸢紫色眸子的男生,在几分钟前被人群挤到不知名的地方了。   竹醉咬了咬牙,心里有些难过,她从人群中挤过,想要寻找到幸村精市,可是人太多了,一眼望过去,全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身后,主持人清朗的声音念着“香具山光好,谁家晾素衣。夏风吹袖满,不必唤春归。”那首收录在《小仓百人一首》里持统天皇的和歌,竹醉却想起青月常常写的那首。   陆奥有名川,伊人立彼方。相思不能渡,流水若时光。   似乎……除了青月常常念叨着的,她还真记不住几首。   和歌什么的都去死吧!竹醉愤愤地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然后她转过身,抬起的脚还未落下就被面前的人撞倒,以为自己要摔倒的那一刻,从身后伸出了一双手扶住了她。   哥哥的队友!   她惊喜的转过头,看到的不是那张温柔浅笑的脸,而是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穿着白色的狩衣,跟周围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遗世独立。   这是竹醉第一个感觉。   她看见男子伸出右手,缓缓掀开脸上的面具,仿佛渲染了胭脂般红润的唇落入竹醉的视线。   “请问,你见过一个喜欢在腰上挂着流苏和御守的女子吗?她叫青月。”   仿若珍珠散落玉盘般清澈的声音,带着凉意,那凉薄的唇却微微弯起,带着浅浅的笑意。   竹醉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面具完全掀开。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青丝轻轻地束在脑后,肤色白皙干净,五官完美无瑕,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下,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耀着璀璨如星的光芒。   这世上除了幸村精市,竟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的人。   一定是幻觉吧。   “请问,你见过青月吗?”   男子眉头轻蹙,看着显然已经走神的女生微微叹气。   或许她已经不在了吧,更何况,就算在,在这世上,至少在这个时代,认识她的人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听到青月两个字的竹醉终于回过神来,她紧紧地盯着男子,一脸肃穆:“青月?你是她什么人?”   “至关重要的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语气。   男子沉寂在眼中的神色她看不懂,那双泛着凉意的眸子却让她想起了那幅写着“曾几何时下雪之日,有朝一日暮雪时”的画,想起了青月眼中偶尔的凉意,云淡风轻的笑。   那是极其的相似。   竹醉觉得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青月心心念念的人。   但是青月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时候,青月还站在那个人的墓前说要挖了那墓。   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没见过。”   竹醉很快地否认了,她看见男子微微失落的眼,却还是不打算告诉他认识青月的事实。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男子叹了一口气,黑曜石般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他拉下面具,不是很精致的狐狸面具将那一张绝世的脸瞬间掩盖。   “如果你哪一天看见她了,你告诉她,有个人一直在找她,同她有过九月约定的人一直在找她。在那个桔梗花盛开的九月里,有个人会一直等她。”   他转身,白色的衣摆从竹醉眼前划过,带起一阵闲适的风。   恍然间,竹醉好像闻到了桔梗花的香气。   竹醉突然想起了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话。   我用尽一生的力气寻找到你。   这个人……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出的话却哽在喉间,只能看着那个人负手而立。   “呐,你叫什么名字?你穿成这样是在为时代祭做准备吗?”   竹醉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他隐藏在袖袍下握得紧紧的手,甚至能看到那因为用力而握得泛白的关节。   “罢了,若是有那么容易找到,在她离开后的几天,就找到了。”   男子微微仰着头,在焰火的光亮下,狐狸面具闪着森森的冷意。   “抱歉,打扰你了。”   话音落下,修长的身影穿过人群,刹那间消失不见。   最后的焰火在空中绽放的时候,竹醉收回了视线。   心,却突然空了。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即将离她而去一样,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   脑海里有两个人小人一直在对话,一黑一白。   白色的一直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如果是青月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办?你是想让青月一直这么孤独下去吗?   黑色的却说,你都见过那个人的墓了,所以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人复活这种不符合科学的事根本不存在。那个人说不定只是认识的青月的人罢了,青月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   是还是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时间仿若静止,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景象变得模糊不清,竹醉怔怔地,有行人同她擦肩而过,有孩子跑过时撞着她,她还是怔怔地。   直到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竹醉,总算找到你了。”   幸村精市站在离她三米外的地方,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有几条或红或黑的金鱼游荡。   竹醉转过身,笑得勉强。   幸村精市走近她,抬起的手落在她的头上,带着无尽的温柔,就像他眼中那片不散的温柔的海一样。   温和而宠溺。   “那个人的话,我也看到了,是个很清雅脱俗,却又遗世独立的人。”   “那么,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   竹醉眨了眨眼,突然间有些难过。   “你说如果刚刚那个人找到青月了,青月会跟着他走吗?”   “如果是她要找到的人,就一定会的。”   温柔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叹息,有些事,有些人,该走的总是要走。   在这世上,鲜少有东西会一成不变。   “竹醉,我们回家吧。”   幸村精市浅浅的笑着,淡若清泉。   他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竹醉看了他一眼,笑着把手递了上去。   “嗨……我们回家,哥哥的队友。”   “竹醉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不叫我的姓,只叫我的名的话。”   “喂喂,我又不……”   竹醉猛地抬起了头,她转头看着幸村精市,看见幸村精市眼中自己的身影,有光亮在那眼中流转,就像春日里破碎的日光。   “幸村精市……”   “嗯?”   “我好像记得你的脸了。”   “真的?”   “真的,幸村精市是哥哥的队友,有鸢紫色的眸子,跟我有过七月的约定……唔,萤火虫的约定已经实现了,所以不算……”   幸村精市看着女生一条一条的数着他和她之间的事,她对他的印象……   那一刻的心情,是高兴的吧,又或许是感动,亦或是欣慰。   “如果明天你能一眼认出我的话,我就相信你记住我了。”   “好,一言为定。”   女生抬起头,眸中一片坚定。   “嗯。”   月亮升至空中,银白色的光芒落下点点银辉,在男生笑开的那一刻,风都静止了。   焰火晚会的第二天,竹醉收到了一封信,是青月的。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那是青月一向的风格。   勿念心安。   短短的四个字昭告着青月的离去,竹醉那晚的预感终是成了真。   其实焰火晚会那天,青月也是去了的,在所有人都散去之后。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那空无一人的会场门口,看到那个思念已久的人从黑夜里走出,踏着那银白色的光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如同当年一样,那人伸出修长白皙的手,红润的唇缓缓勾起,话语清凉不失温柔。   “呐,青月我们回家。”   然后,她将手递上。   那双手,温度如一,与当年一样,不复初见时的凉意。   “这面具还留着?你也不嫌弃?”   “嗯,不嫌弃,因为是你送的。”   “你要是嫌弃的话,我也会嫌弃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   交握的手微微用力,青月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原来,神明还眷顾着他们。   “今年去镰仓看枫叶吧,那里的枫叶今年特别的好呢。”   “嗯。”   青月轻轻应了一声。   然后有东西落在她的头顶,温柔的手绕过她的脸停在脑后,将细细的绳子打了个结。   那是一个面具,同男子头上的一样,狐狸面具。   “是打算成双成对么?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是已经……”   话未说完,唇瞬间被温热的东西覆盖着,青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看见那凤眸中温柔的笑意,终究闭上了眼。   嘛,算了,只要回来了就好。   ? ☆、交握 ?  那封写着“勿念心安”的信,竹醉找了信封装上,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里面,她站在书桌旁,有些走神。   八月末的日光从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落在她身上,落在桌上夹在书里的照片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竹醉的眼睛半合,余光瞄到照片上的人,有些难过。   那张照片是她和青月唯一的一张合影。   青月素来不喜欢照相,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竹醉第一次拿着银白色的相机说要一起照相时,青月眼中流露出的是厌恶的光芒。   但在那个樱花会似雪般簌簌飘落的季节,那个黑夜即将吞噬残阳的时刻,竹醉第N次提出照相的请求时,她同意了。   那时青月说过的话,竹醉至今还记得。   “如果哪一天不在了,也可以留个念想吧。”   然后,刺眼的白光闪过,“咔嚓”地一声,留住了那个人微微蹙眉的不情愿的模样。   如今,真的成了念想呢,成了回忆的钥匙。   竹醉从记忆中走出,闭上了眼,透明的液体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滑过脸颊,落在桌上的照片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竹醉,走了,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是真田一贯严肃的声音。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睁开眼,眸中一片寂静,一只手伸手拎过挂在椅子上的书包,另一只手合上书。   “砰”地一声,不是很大的声音,隔绝了竹醉的视线,也断了一切。   从此,我只能在回忆里想你。   时间突地一下变得很快,白巫女的占卜店换了人,也换了店名。   那家店换成了和果子店。   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穿着居家和服,笑眯眯地样子就像庙里的弥勒佛。   即便换了店,竹醉还是喜欢到那里去,她会征得店主的同意进入那里的后院,她会从长廊上跑过,看过廊檐上的风铃,却看不到那个泛着黄的扫晴娘。   池塘中的金鱼还是那么多,院中的风景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新添了龙舌兰和木槿。   竹醉在绕着院子走过一圈又一圈,在幸村精市推开那扇门,站在廊上对她说“竹醉,青月不会再回来了”时,终于相信青月已经离开的事实。   那个会坐在廊上喝茶,会写很漂亮的毛笔字,会念和歌,笑容里带着凉意的青月,不会再来了。   店已易主。   竹醉哀嚎大哭,幸村精市纵然心疼,能做的却只有将她抱进怀里,细语安慰。   就像竹醉对于他是至关重要的人一样,青月对于竹醉是至关重要的朋友,是陪她走过一段时光的人。   手冢长月在占卜店易主时来过一次,她带着那个银灰色头发的男生,两个人从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车上下来。   女生脸上的笑容像是三月里最灿烂的阳光。   “哈哈,青月,我把同桌拐到了!都说了你家……”   话语在新店主走出的那一刻停住。   饶是大大咧咧的手冢长月也愣在了原地,手指着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店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是那个有着骄傲眼神的男生开口。   “抱歉,失礼了。”   店主摇了摇头,说:“没事,说起来,之前的店主是个好人呐,她将这家店送给了我,呵呵,是个好姑娘啊。”   然后,店主转身,负手而立。   “如果你们要进来看看,我也不会介意。”   手冢长月回过神,哈哈笑了几声,视线一转就看到了站在店外的竹醉。   “青月呢?”   “走了,留下四个字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嘛嘛,应该是找到了吧。”   竹醉一愣,她看见手冢长月脸上灿烂的笑容。   “其实,我来占卜时,总会看到青月望着天空,望着远方。那时她的眼神就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落在遥远的某个地方。后来,有一次我跟她谈起喜欢的人,才知道她一直在找一个人,现在她应该是找到了。”手冢长月张开手,逆着阳光,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在那么久的时光后,青月能够找到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不是最好的吗?就算离开了,总有一天也会回来看看不是吗?”   回来看看么?   一直拧着的眉舒展开来,竹醉用手捂住了眼,抬起了头,白花花的太阳的光线透过指缝落在她眼里,刺得她的眼生疼。   “大概吧。”   或许就像那次从京都回来一样,过几天后,青月就会回来。   然而,在竹醉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一道声音在残忍的告诉她,青月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   竹醉蹲下了身子,手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声音。   年迈的店主笑了笑,没有回头。   手冢长月在绕了和果子店一圈后,走了出来,在她的同桌兼男友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回过了头。   “呐,真田竹醉,我叫手冢长月,这位是我同桌,迹部景吾。”   竹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嗯,我会记得的。”   然后,车门关上,手冢长月拉下车窗同她道别。   “喂,脸盲症女生,我们下次再见,虽然占卜店不在了,但我们是好朋友。”   “再见,健忘症女生。”   “……”   你果断地伤心死吧,脸盲症女生。   竹醉却在车窗摇下的那一刻,笑了,然后在手冢长月惊异的视线里,张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即便无声,手冢长月还是看懂了她的唇形。   车内昏暗的灯光落在手冢长月身上,一片晦暗不明,却映得她的眸子流光溢彩。   “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去想起而已。”   “啊嗯,真是个不华丽的人。”   迹部景吾修长的手指滑过眼角的泪痣,语气里有些许嘲讽的意味,表情却是淡淡地笑意。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想见见那个小九口中的青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才会答应她一起来,没想到店却已易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吧。   “再见。”   “再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竹醉却有些无力,她看着轿车发动,消失在视线里,周围重归寂静。   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是店主,她端着一个很好看的盘子,是陶瓷做的,印着纷纷扬扬的樱花,似真似幻,就好像下一秒,那樱花瓣就会从中飘落而出。   然而,让竹醉在意的却是放在盘子里的和果子,那是青月常常从京都带回来给她吃的。   好想……再吃一次。   竹醉拧着眉,有些犹豫,想要伸手却又怕店主说。   “吃吧。”店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犹豫,乐呵呵的笑了笑,伸出手拉过竹醉的手,将盘子放在了她的手上,满是皱纹的略粗糙的手滑过竹醉的皮肤,有些痒痒的感觉。   “真的可以吗?”   竹醉还在犹豫。   “嗯,之前这占卜店的姑娘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如果有个琉璃色眸子的女生来这里,就将这个给她。”店主拍了拍竹醉的肩,一直因为笑而眯着的眼睁了开来,那一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眸子让竹醉愣在了原地,“对了,她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要往前走,别回头。”   “啊?好。”   竹醉怔了怔,点头答应,却莫名想起那时青月从京都回来时,说过的话。   不要回头。   跟那时一样呢。   右手拈起一个翠绿色的和果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感觉瞬间溢满口中,微酸的味道,让竹醉想要流泪。   “呵呵,你能记住就好。”店主闭上眼,双手搭在竹醉的肩上,微微用力,迫使她转了个身,“呐,看到了吗?那是你决不能放弃的东西。”   “幸村精市……”   竹醉讷讷地叫出那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男生的名字,肩上的力道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消失不见,连带着关门的声音,透过空气,有句话清晰的落在了竹醉的耳朵里,也落在了对面男生的耳朵里。   “记住,一定不要回头。”   苍老不失温柔的声音,像极了那个温润带着凉意的人。   竹醉却来不及细想这些,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幸村精市的身上。   “竹醉,你记得了?”   如同往常一样的语气,带着不可压抑的激动和不可置信。   “嗯,你要吃吗?”   竹醉将盘子递到他面前,幸村精市笑了笑,云淡风轻。   白皙修长的手从盘子里拈起做工精致的和果子,阳光落在手上,细碎而明亮的光在他指缝间闪烁,映得他的手指莹白通透,也映得那和果子极其的漂亮。   幸村精市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感觉让他感叹。   这么好吃的和果子,也只有青月才找得到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竹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直到幸村精市吃完,抬起鸢紫色的眸子看她,看到那眼中浅浅地笑意,她才收回了视线。   “很好吃。”   “呐,是吧,所以说,也只有青月才能找到这样好吃的和果子了。”   “嗯,走吧。”   “好。”   竹醉将余下的和果子装好,放入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做完这一切后,她把盘子放在了店门口,陶瓷和石头碰撞发生清脆的声音让她的手有些颤抖,以至于盘子放了好几次也没放好。   她紧紧地抿着唇,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一只手从身侧伸出,温柔而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   “竹醉,我会在你身边的。”   如同誓言一般,颤抖的手突然停止了颤抖,琉璃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放好盘子后,她抬起头,不期然撞进了那双眼里。   “走吧。”   “嗯。”   竹醉任由幸村精市拉着离开,好几次想要回头看一看,那句“不要回头”就像警钟一样在心底响起,纠结了几次后,竹醉终于停止了那个想法,视线落在了先自己一步的幸村精市身上。   幸村精市,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一直抿着的唇终于缓缓勾起,绽放出一抹微笑。   竹醉回握住那只手,脚下步子加快,追上幸村精市的脚步,与他同行。   阳光将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双交握的手,一直握着,就好像从未分开过。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突发的意外 ?  青月走后,生活趋于平淡。   神奈川下了一场细雨,就像冬日里飞扬的雪花一般,纷扬而细密。   风有些刺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秋日。   日光在天边从乌黑的云层中探出来的时候,立海大附属中学上课铃响。   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泛着绿叶和泥土混的清香。   阳光微暖的午后,长得白白净净的女生,站在讲台上,眉宇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略显清冷的声音随着渐渐透出云层的日光在教室里散开,清清楚楚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叫茨木凉子,茨木是茨木童子的茨木。”   很奇怪的介绍方式,竹醉却有些怔愣。   茨木凉子,从四国高知县某所中学转学过来,长相并不出众,属于那种扔在人群里绝对找不出的类型,而且存在感为零。   在她从推门走进教室,直到开口自我介绍,班上的同学们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茨木凉子轻描淡写的环顾了一下教室,视线落在了竹醉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那个位置本来是有人的,被竹醉称为万年差等生且被八百万神明嫌弃的宫野天羽,在这次新学期开学重新分班时,分到了另一个班,F班。   用竹醉的话来说,F班是差等生问题儿童的世界。   宫野天羽在开学的那日,扬着分班表对竹醉说“以后班上再也没人叫我差等生了”时,语气虽然欢快,但表情却是落寞的。   她拍着竹醉的肩膀,大义凛然的样子。   “再见,我可爱的万年脸盲症同桌。”   “再见,被八百万神明嫌弃的差等生同桌。”   然后,两人转身,大步走向相反的方向,日光下,投在地上交错的影子,随着两人的渐行渐远拉开。   竹醉拉回思绪,伸手拍了拍脸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被前排的真田正好听到。   真田微微侧头,没有说话。   班主任的视线也很快落在了竹醉旁边的位置上,她在茨木凉子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指着那个位置说:“茨木同学,你就坐那里吧。”   “嗯。”   茨木凉子淡淡地应了一句,抬脚走了过去。   然后走到竹醉旁边停下脚步,拉椅,放书包,坐下,短短的几秒里她完成了这一切。   待她坐下后,竹醉转过头,露出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她问她:“你为什么在介绍时要说是茨木童子的茨木呢?”   “你知道茨木童子吗?”   “嗯。”   关于茨木童子,竹醉是知道的,青月还在的时候,跟她讲过百鬼,其中就有茨木童子。   茨木童子,同星熊童子与酒吞童子一起生活在大江山的恶鬼,又称罗生门之鬼。   “小时候玩百鬼游戏,我一直是茨木童子的角色,因为我叫茨木凉子,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每次介绍时,总会带上茨木是茨木童子的茨木。”茨木凉子拿出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蓬乱发尖小角的妖怪,“在谣曲《罗生门》里他被称为罗生门之鬼,你知道渡边纲吧,源赖光手下四天王之一……”茨木凉子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竹醉扶额扯前排真田衣领的动作。   “哥哥……其实我是学渣,平安京历史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百鬼什么的我更不知道。”   “背历史只能背到安土桃山时代的你,如果知道平安京历史的话,你一定不是我妹妹。”   “……”   果然不是亲生的。   茨木凉子收起纸笔,回头看向了黑板。   讲台上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藤原定家”四个字,手中的书翻得哗哗作响。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小仓百人一首》的编撰者藤原定家,众所周知,藤原定家是《新古今和歌集》歌风形成的最主要的推动者之一,曾奉鸟羽天皇赦令编撰《新古今和歌集》……上一节课我们应该说到藤原定家的歌风带有强烈的唯美主义倾向……”   如同以往一样让人昏昏欲睡,从心底认为与和歌敌对的竹醉趴在桌上想要睡觉。   然而,班主任却突然收了声,沉默了几分钟后,她从讲桌上拿起了另一本书。   简单不繁琐的封面,除了作者名,惹眼就是那六个大字,《新古今和歌集》。   “不过呢,我们今天主要讲的是收录在《新古今和歌集》里的这一首和歌,恋歌之三,由壬生忠岑所写的和歌。”   随之而来的是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的声音。   竹醉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对于她来说,无论今天讲什么,都是她不感兴趣的和歌,但是她却听到了新同桌那温温凉凉的声音在念“陆奥有名川,其名曰名取。取名不取时,空恋将何苦。这首壬生忠岑所写的和歌,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真田竹醉。”   竹醉一怔,抬起眼睛,氤氲着雾气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惊讶。   “你……”   “安倍青月,这是她的名字,以那个人之姓,冠她之名,或者说就连青月这个名字都是来自那一句赋,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   茨木凉子的话就像黑夜里的一道光,将黑暗一点一点的撕裂开来。   那一刻,竹醉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   白皙的手握着黑色的笔,在纸上滑过,发出沙沙地声音。   “那个时候你选择了撒谎,却不知道那个人是青月至关重要的,那个一直一直留在青月心底某个角落的,至死都不会忘记的人,千年的时光,跨越历史与时间的洪流,遇见那个人,是她最幸运的。”茨木凉子的声音不大,正好是竹醉能够听见的程度,“平安京土御门宅邸中,坐在廊下静看花开花落的身影,你可知道,那是青月穷极一生都在寻找的人呢。”   白皙的手在苍白的纸上画出狐狸面具,画出五芒星,画出桔梗花,每画出一样,竹醉的心就会沉下去一分,像是有什么异物卡住了喉咙,喘不过气,心跳得犹如被破坏掉的旋律。   “呐,她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那莫须有的期待就这么寂灭吧。”   笔尖在最后一个“人”字停住,茨木凉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了弧度,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有温存的弧度,薄薄的唇缓缓勾起,笑容耀眼。   很难想象,那样一张脸竟可以有如此灿烂的笑容。   竹醉却没有心情说一句“你的笑容真漂亮”这种话,她的精力放在了那一句“她不会再回来了”,很明显,那个她是青月。   那句话像一道利剑,刺得她的心很疼。   “你怎么知道她姓安倍?”   茨木凉子似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放下笔,眼中有光亮掠过。   “她亲手将自己的名字刻于墓碑之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墓碑?”   “岚山嵯峨野,我想你一定知道。”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   清浅的笑由唇角散开,衬托着那一张脸极其美丽,凉凉的声音穿过空气落入竹醉的耳朵里。   “大概是知己吧。”   下课铃响,茨木凉子起身收起那一张白纸,笑意敛下,“流光比不过绚烂的焰火,而你比不过那个人。你陪她多少年,她等他多少年,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有了结局,你留不住她的。”   竹醉张了张口,最终闭上,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茨木凉子。   一直以为她是青月无话不说的挚友,没想到只是一个比较熟的人而已,那时,以为可以陪她记住幸村精市那一刻的青月,结果到最后留下一句“勿念心安”消失于天地间。   初见的那一年,夕阳细碎地洒在树影之间,昏红的光晕在大地上散开,粉色的樱花纷飞落下,有着悠然恬淡笑容的女子,如花般盛开。   那时,她在那家店立誓要治好脸盲症,温凉的女子泡一杯茶,青烟袅袅。   “你请努力。”   这一年,一年一度的焰火晚会,狐狸面具的男子遗世独立,在她的谎言下失落而去,却最终带走了会给她带和果子的青月。   时光细数,她同青月认识了三年,她陪了她三年,看过了花开花落一路起起跌跌。   窗外,天空湛蓝高远,干净得一朵云彩都没有,温暖而透彻的阳光,不再浓烈刺眼。   吵闹的教室突然变得一片寂静,温润的男生站在教室的门口,表情带着莫名的悲伤,那一刻,竹醉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然而,那薄薄的唇掀起,叫出的却是哥哥真田的名字。   “弦一郎,你出来一下。”   “啊?嗯。”   真田迟疑了一秒,只是一秒的时间,他便起身走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然后,教室的门合上,教室里重归那片吵闹,竹醉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心,似乎平静不下。   她握着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图案,眉头皱得紧紧,拧成了小小的川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真田回来,眉宇间一片沉重,本来就严肃的他,这下更让人觉得不易接近,甚至有些可怕。   茨木凉子在他之后进入教室,眉目冷淡,瞥了竹醉一眼就坐下了。   竹醉感觉有些难过,突然很想转到F班去,很想跟宫野天羽聊天互损。   “呐,天气变了呢。”   清清凉凉的声音拉回了竹醉的思绪,她顺着茨木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本湛蓝色的天空一片乌云滚滚,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压抑。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就像那晚的焰火晚会上一样,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样,心跳,失去了原有的旋律。   下午,幸村精市在车站前倒下,送入医院。   日历上的日子,是十月二十九日。   ? ☆、当归 ?  校园里仅有的那棵枫树开始红的时候,幸村精市还没有回来。   网球部的人就像约定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告诉竹醉幸村精市的情况,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都学会了转移话题。   于是,在那个下午,竹醉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在楼梯上拦住了真田,两人之间只隔着三层台阶。   “哥哥,那个……幸村精市他没事吧?”   空荡荡的楼道里,风呼呼地刮着,微凉的触感像刀刃一样,刺得竹醉的皮肤生疼。   自从那日下午幸村精市被送进医院,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要去医院看他,却被真田拦住。   真田说,幸村精市不希望她看到他脆弱时的模样。   “没事,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田紧紧抿着唇,表情是竹醉从未见过的严肃。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因为约定好了的。   “嗯。”   竹醉的表情有些落寞,她转身上了楼,在楼梯口遇到提着黑色垃圾袋的茨木凉子,她倚靠在扶栏上, 闭着眼睛,神情静谧。   昏黄的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橘红色,让她看起来安静而美好。   大概是听见脚步声,茨木凉子睁开眼,橘色的光亮从眼中滑过,她微微侧头,耳畔的发顺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挡住了那双有些凉薄的眼。   竹醉站在转角处,静静地看着茨木凉子,没有说话。   是茨木凉子先开的口。   “你还没回去?”   “嗯,你在做值日?”   “很明显啊,你呢?”   “回来拿东西。”   “是这样呢。”茨木凉子伸手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被夕阳晒得微红的侧脸。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似乎没有话题可谈呢。   竹醉笑了笑,转身,右脚踏上台阶的那一刻,茨木凉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真是个笨蛋呢,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是?”   话语的尾音带着长长的叹息。   “呵呵,大概吧。”   竹醉伸手抓了抓头发,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前行。   说她笨也好,或许真是故意的,其实关于幸村精市她还是知道的,那个晚上,哥哥打电话时,她偶然经过,将哥哥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GBS,广义的急性神经根炎,治不好,他这一生就毁了。   上天,总是会妒忌多才的人。   茨木凉子在竹醉的身影要消失在楼梯口时叫住了她。   “真田竹醉,我送你一样东西。”   “嗯?什么东西?”   竹醉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从茨木凉子第一天转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女生不是很喜欢自己,而现在,竟然要送东西,这让她觉得很意外。   “这个。”茨木凉子提着黑色垃圾袋拾阶而下,走到竹醉身边时停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盆栽。   那是竹醉从未见过的植物。   大概有四十厘米,绿白色的茎,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花是白色的。   “这个是?”   “当归。”   有风轻轻吹过,白色的花晃了晃,那股香气更浓郁了。   “当归?”   竹醉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当归……一个含义太深的词,该怎么说呢?   茨木凉子送她这样的植物,是代表了什么?这当归又有怎样的含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这话时,茨木凉子的眼神和表情像极了青月。   竹醉有些怔愣,她捧着盆栽,脸上的表情晦暗莫深。   没有错过竹醉眼中的疑惑,茨木凉子从她身侧走过,没有片刻的停留。   “茨木凉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想了很久,竹醉终究还是朝着那个逐渐走远的人喊了出来,这个问题,从茨木凉子来的第一天她就想问了。   转校生在立海大附属中学并不少见,但是在国三这个即将毕业的最后一年转来,又知道青月的事,实在让人不产生疑问。   “所以说,你觉得呢?我只是为了传达她的心意而已。”   风在那一刻吹起,凉风拂面,散在脑后的发丝被吹乱,迷乱了竹醉的视线。   有清脆的铃铛声响从茨木凉子的方向传来。   “叮——”   “叮铃——”   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逐渐染上暮色的苍穹之中,传来了清清浅浅地声音,仿若幻觉。   “你觉得呢?”   刹那间,世间归于平静,竹醉看见茨木凉子扬起的手上小小的,陶瓷做的,渲染了一簇桔梗花的铃铛。   竹醉一脸怔讼,望着那个铃铛,久久不肯移开视线。   “青月……”那个铃铛她曾经在青月手中见过,会发出很好听的响声,没想到竟然会在茨木凉子的手中,一抹苦笑爬上她的嘴角,“对你而言,我大概只算是比较熟的人,而不是朋友吧。”   勿念心安——安倍青月,这是她的名字,以那个人之姓,冠她之名,或者说就连青月这个名字都是来自那一句赋,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   我对你知之甚少,甚至比不过一个来自遥远四国高知县的女生,又或许,我对于你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不知名的过客。   “呐,你知道青月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竹醉抬起眸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背对她而站的茨木凉子。   “她说,在神奈川的三年,她过得很好,她说,谢谢你陪她度过这三年,谢谢你陪她一起看过岁月流年,看过花开花落。”   茨木凉子的身影洒满了夕阳,一点一点地开始消退。她一直走,没有回头。   “如果你觉得自己只是她人生中的过客也罢,我只想说,对她而言,恐怕再也遇不到你这样难忘的路人。”   竹醉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发出的声音却变成了呜呜声。   对于她来说,有青月这么一个朋友是她这一生除了遇到幸村精市,最幸运的事。   日沉月染,天边的最后一抹残红终于消逝,黑夜吞噬了一切,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竹醉站起身来,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极其耀眼,她捧着那棵当归大步向前,因为蹲太久而酸痛的脚只在迈出第一步时停顿了几秒,再无停顿。   身后是风吹过树林间,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不断晃动着的树影,重重叠叠,犹如张开血口大盆能迷惑人心的妖怪。   说好的,不会回头的,无论身后有什么。   右手伸进校服的口袋,指尖触到了质感略硬的纸张,竹醉的手指有些颤抖,但她还是紧紧地握住了那张白纸,那是下午班主任交给她的。   决定着她未来命运的一张纸。   临近毕业,班主任找了所有学生问毕业后的学校志向,竹醉也不例外。   以为班主任会让她努力直升高中部,没想到班主任给她介绍了另外一所学校。   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高中,毕业后可直接升入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那是西日本最有代表性的美术和音乐大学。   下午时,班主任对她说过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真田同学,我看过你之前加入美术社时的作品,很不错,很有画家的天赋。所以我建议你试着参加艺考,比起直接升入立海大高中部,去艺术高中更有前途。”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你哥哥的成绩就算以后进入东大也是没有问题的,而你……我也不是说你的成绩,只是,这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   她将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的简介递过,竹醉咬着唇,犹豫了几分,还是接了过去。   接过的那一刻,手指颤抖得厉害。   “为什么是京都的学校?”   “京都市立艺术大学是4ICU国家高校排名第450名,是个不错的学校,我不想埋没了你的才能。”   竹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说起这艺术大学,在神奈川也有女子美术大学,可老师却偏偏给她建议了京都府的学校。   该怎么说呢?   或许这就是命吧。   “我考虑考虑。”   简介被折好放入口袋,竹醉转身走出办公室,在空空的楼道上看到从另一边楼梯下来的真田。   最后她在楼梯上拦住真田,问出了那句话。   可是得到的回答是自从幸村精市进入医院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没事,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多了也就厌了,但她还是装傻充愣,假装不知道。   从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过来的。   从小到大,班上的女生总是不愿意跟她一起玩,因为她转眼就会忘记,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班上女生说她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她却还是笑颜看待。   就算回到家父母问起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她也总是笑着说“我有哥哥”。   是的,除了哥哥真田,她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就连哥哥也不会允许她过于跟班上的同学说话,哥哥的用意她一直懂的。   是怕她受到伤害,就像这次,选择了隐瞒,是怕她伤心。   所以她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大家都好。   后来,直到幸村精市出现,那个有着鸢紫色眸子的男生,像一道五彩斑斓的光,划破了她黑白色的世界,给她的世界添上了世上最美丽的色彩。   她记不住幸村精市的脸,却始终记得那个夏天,明眸皓齿的男生在网球场上对她自信微笑。   那是她记忆中最美丽的笑。   ? ☆、谎言 ?  时间倏地过得很快。   关于学校志向的事,竹醉拜托班主任先暂时不要告诉哥哥以及家人,理由是不想让哥哥和家人担心。   那个时候,班主任看了她好久,看到她坚定不移的眼,最终点了点头。   茨木凉子送的当归,竹醉养得很好,甚至还拜托母亲帮忙照顾,那种积极认真的态度让真田家所有人怀疑竹醉是不是恋爱了。   作为离竹醉最近的真田被找去问了话,真田只说了一句“是班上女生送的”,就打破了全家人的猜疑。   对于竹醉,茨木凉子的态度还是淡淡的,好几次竹醉问她青月到底拜托了她什么,她都保持了沉默。   后来,前同桌宫野天羽从F班过来看竹醉,问起新同桌的事。   竹醉只说了一句,冷漠,存在感为零。   是的,茨木凉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凉凉的,整个人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而那为零的存在感,不是竹醉夸张,茨木凉子如果不说话,真没人会注意到她,甚至好几次,竹醉都忘记了自己的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临近十一月末,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包括竹醉。   课桌上书本摞到很高,就连她的笔记本上也出现了日本各个时代的名称,在她终于能把从昭和时代的天皇和名人背到平安京时代时,幸村精市回学校了。   几十天不见,他的脸色苍白了不少,消瘦了不少,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忧郁。   竹醉没有去找他,她坐在自习室里,桌上铺展一张水彩画纸,用勾线笔画出人物的轮廓。   “竹醉。”   竹醉抬起头,看到幸村精市逆着光线的脸,他挑了挑眉,笑容依旧:“原来你在这里画画,我听真田说你在自习室的时候,还以为你来这里复习来着。”   “嗯,最近比较感兴趣这个,复不复习,对于我这个差等生来说都一样。”竹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幸村精市在她旁边坐下来:“竹醉,我们一起升入立海大高中吧。”   “啊?好啊,不过我成绩太差,直升的话有一定的难度。”   “没事,我可以给你补习。”   “嗯,你感觉怎么样?”竹醉问,“住了那么久的医院,身体没问题吧。”   “没问题。”幸村精市的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只是因为太累而已。”   毫无质量的谎言,只需一句话就能戳破,竹醉却选择了相信。   “太累么?”竹醉低了低头,“你真是够累了,竟然能住院。”   “呵呵。”幸村精市笑了起来,“竹醉,努力复习吧,我们一起升入立海大高中,我会陪着你一起。”   竹醉看着男生鸢紫色的眸子,胸口炙热了一下,又迅速以冰凉蔓延开来。   “嗯,一起努力。”   唇角勾起,笑容清浅。   抱歉,对你撒了谎。   勾线笔落在纸上拉出长长的线,将那一张画毁得彻底。   幸村精市伸手揉了揉女生的头发,有些无奈。   然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竹醉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闭上了眼,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最后她伸出手用力握了一下,却只抓到了一手清风。   那个瞬间,有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落在桌上的水彩画纸上,渲染了那一片墨色。   不是故意撒谎的,真的,就像你不告诉我你身体的状况一样,我只是不想让你有过多的担心,就算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真的,请相信我。   教师办公室里,竹醉的班主任合上了文件夹,将那张已经填了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的申请表掩盖住,也盖住了那末尾处用黑色水笔写的申请人的名字。   申请人:真田竹醉。   申请时间:平成24年11月26日。   自习室外的楼道上,温润的男生抬手捂住了眼睛,蹲下了身子。   竹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真的,请原谅我的谎言。   天空的云朵飘过去,竹醉收起画纸,视线落在了参加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的艺考申请书上。   没有一丝的犹豫,她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或许这就是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   你说不说都没有关系,就算知道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我可以等待,等你开口说出的那一天。   自习室的门被推开,熟悉的女声传了进来,是宫野天羽,自从分班之后,竹醉鲜少能够看到她。   “哟,竹醉,原来你也会这样认真啊。”   “嗯,必须的啊,你呢?”   “哈哈,一样一样,不过父母准备送我去东京的音乐学校。”宫野天羽笑着在竹醉对面坐下,“老实说我对音乐这东西真不感冒。”   “诶?你不是挺喜欢吉他的吗?而且还弹得不错。”   竹醉想起刚认识宫野天羽那会儿,她抱着学校的吉他弹《letter song》时,惊艳了班上所有的人。   “那只是凑巧而已。”宫野天羽懒懒的趴在桌上,眨眼看着竹醉,“其实我以后可以去当个流浪吉他手,对了,竹醉你呢?成绩这么差,准备去艺术高中吗?”   竹醉眨了眨眼,笑得甜甜的,“你觉得呢?”   宫野天羽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没事,我支持你,无论你是直升还是选择走艺术这条路,我都支持你。”   这下换作竹醉愣在了原地,几分钟后,她回过神来,手搭在宫野天羽的肩上。   “我突然发现,你是个好人。”   “我一直是个好人。”   然后,两人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两人都保持了沉默。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久到日暮西斜。   宫野天羽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本《时装设计》,她同竹醉笑着告别。   “呐,竹醉再见。”   “嗯,天羽再见。”   这是竹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时间她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不习惯?”   “哈哈,对啊,叫得挺肉麻的。”   “嗯,我也觉得。”   “你啊。”   宫野天羽走了出去,带着一脸的笑意,直到走到自习室外,那笑意敛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碧蓝得犹如一汪湖水的天空眨了眨眼,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张白色的纸从《时装设计》里掉出,打了个旋落在地上。   白纸黑字,在十一月微凉的日光下有些刺眼。   是巴黎国际时装艺术学院介绍信,那所学院总部坐落于巴黎市中心最繁华的第九区及巴黎著名的高新开发区LADEFENSE的时装设计学院。   呐,竹醉,其实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呢。   宫野天羽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习室,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拾起那张纸,夹在书里,没有一丝犹豫的离开了。   时间推进十二月,幸村精市再次倒下,被送入金井综合病院住院,立海大附属中学国三毕业班修学旅行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修学旅行的地点定在了福冈县北九州市的小仓北区,那个别称一堆的、北九州市著名观光景点之一的小仓城。   出发前,竹醉去了一趟医院,见到了穿着深绿色病服的幸村精市。   坐在医院那泛着深深浅浅黄色的长椅上,幸村精市的深绿色病服微微敞开露出消瘦的锁骨,竹醉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一般。   “喂,你这么瘦,风都能吹倒吧?”   “唔……你觉得呢?”幸村精市微微侧头,笑容安静恬淡。   竹醉嘻嘻地笑着,从长椅上站起来,手指收拢,紧紧地握着。她转头去看幸村精市,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这个时候如果说“你一定会好起来”这样的话,就会捅破她之前那些的假装不知道,即使说了也只会让幸村精市尴尬,这么想着就感觉很无力。   “没事的,竹醉。”幸村精市说,他微微笑着。   没事的。   这样一句被他轻易说出口的话,却像一把利剑插入竹醉的心上,尖锐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明明那么痛苦,却还是强颜欢笑,幸村精市,其实你可以软弱一点的。   “嗯,我知道你没事的,只是太累了,那你要好好休息。”竹醉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她摊开手,看见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和手掌上清晰的月牙痕。   “真的,别担心。”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竹醉的胳膊,然后轻轻一拉,身体立刻因为对方的用力而向前倾。   接着,被轻轻地抱住了。   幸村精市环住竹醉细瘦的肩膀,手指插入她的发中,稍微用力,就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窝处。   “竹醉,修学旅行要玩得开心。”   竹醉发出一声细微的抽噎,抬手回抱住了幸村精市。   “一定会的,幸村精市。”   “嗯。”   天空湛蓝高远,像是凝聚了无数水汽,风卷云舒,微暖的日光蔓延开来。   静止于安静美好的画面,这是他们的十四岁。   ? ☆、如果失败了 ?  直到现在,幸村精市还记得,记得那日的拥抱,那日竹醉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那些话就像风一般飘荡在耳边,虚无缥缈,让人听不真切。   但幸村精市却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刻入了骨子里一般,至死都不会忘记。   那时候,竹醉说的只有四个字。   我喜欢你。   就像所有美好的开端一样。   有风吹过夏天,吹过风铃时,发出的悦耳的声音,用最轻描淡写的笔触,最干净柔和的色彩画出五彩斑斓的故事。   带着淡淡的花香。   搁在窗台上的书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那是年华里最好的时光。   秋末冬初。   幸村精市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片一望无际的桔梗花海。空气中漂浮着馥郁的香气,有温柔的风拂过脸颊,夹着花香,几欲醉人。   花海的前方,站着一个人,远远地站着,看不清面容。她的身后是倾城的日光,日光洒在她身上一点一点的退却。   直至日光完全退却,那人的面容清晰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归于黑白,时间静止,像是古旧的胶片,定格在那一瞬间,定格在那一张忧伤的脸上,开开合合的唇在说着什么,可是他却什么听不到。   有风吹起来,那个人的裙子卷起大波浪,被风吹起的不安长发,随着她双眼流出的泪,与自己身后桔梗花海连成一片。   他终于听清了她的话语。   对不起……   竹醉……   然后,梦醒。   幸村精市睁开眼,看见苍白而冰冷的月光穿过玻璃窗洒在地面上,寂静的空气仿若静止,   窗外是神奈川十二月冰冷的夜晚。   竹醉,已经是冬天了呢。   幸村精市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在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看到窗外有细小的白色的物体飘下,纷纷扬扬的。   那是神奈川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素白素白的雪在冬季的夜里飞舞,就像春日里飞舞的樱花。   幸村精市从枕头下抽出日记本,认真地一笔一画在日记本上写:神奈川今年的冬季来得比往年早,就连雪都提前了几日落下,絮絮扬扬的,带着莫名的悲伤。最近身体的行动能力越来越差了,甚至有时候连走路都会跌倒,我想大概竹醉回来的时候,我会坐在轮椅上去接她。   笔尖在最后一个“她”字停住,然后划下重重地一笔。   那力道将日记本的纸张划开了一道口子,幸村精市看着那道口子,觉得有些刺眼,他觉得那道口子就像他听到他的病被诊断为GBS时,那种莫名的惊恐在他心上划出的伤口一样。   除了无力,还有一种什么东西被寂灭成灰的恐惧感。   幸村精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心中那起伏不定的心情,他合上日记本,转头,视线落在了桌上的台历,红色记号笔圈起的地方。   平成24年12月20日,修学旅行的第七天。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   幸村精市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起身,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刺骨的凉让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可他还是毫不在乎的一步一步往窗子走去,只是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   从病床到窗户的距离不过三米,只需要一分钟的时间,可幸村精市却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即便在这寒冷的冬夜,幸村精市的额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依靠在窗台上,双腿无力想要滑下去。   但他忍住了。   他伸出手穿过微凉的窗帘,张开手掌接住了那絮絮扬扬的雪花,入手是冰凉的感觉,那股凉,凉到了心底。   幸村精市就那么靠着,仿若时间定格。   窗户的外面有一棵枫树,枫叶尚未落完,在这夜里,还有枫叶在风吹过后,打着旋飞入不知道是谁搁在树下的水盆里,然后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薄唇轻启,不大不小的温润的声音在空气里散开。   “呐,竹醉,如果失败了……失败了的话,那个约定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吧。”   身子顺着墙壁滑下,有身体撞到东西的声音,发出“砰”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还有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和长长的叹息声。   很快有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巡夜护士的声音。   “幸村君,是身体不舒服吗?”   白皙的手掌覆在额头上,鲜红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幸村精市偏了偏头,习惯性的弯起嘴角。   “没事,因为下雪了,所以起来看看。”   “嗯,刚刚听见声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有事的话请一定告诉我。”   “嗯,谢谢。”   “那么,晚安。”   然后,是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声音。   夜晚再度重归平静。   笑意敛下,倾城的脸上爬上了散不开的忧郁,从窗外收回的右手早已失去了知觉,就跟他无力的双腿一样,就算现在拿尖锐的东西插在上面,估计也不会有感觉。   捂着额头的手无力地垂下,还未经过处理的伤口依然流着血,甚至有些从幸村精市的眼睑上流下,经过眼睛,在那张倾城的脸上留下诡异的血痕。   然后,他的世界一片血红。   恍然间,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名为真田竹醉的女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那片桔梗花海里,随风飞舞的裙摆就像盛夏里开出的莲花。   白皙的手递过一株含苞欲放的桔梗花,明眸皓齿的女生脸上挂着耀眼的笑容,开口的那一瞬间,混在桔梗花海里的蒲公英全飞舞起来,留下一阵阵的暗香。   “呐,这个送给你。”   “你叫什么名字?”   “真田竹醉,你呢?”   “幸村精市。”   就像电视剧里一样,幸村精市伸出了右手握住女生伸出来的手,优雅万分。   那是他们的初相见,澄蓝的一尘不染的天空,天际飞机划过留下的尾线,那是他记忆中的光景。   半合的眼睑终究还是垂下,无助滑落的右手,带着刺眼的红。   呐,竹醉,如果回来了,请记得一定要叫醒我。   第二天,幸村精市被送入重症监护室,GBS手术几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他病房外枫树上的枫叶一夜落尽,像是在祭奠着什么。   这个冬日,变得比往年更寒冷了。   神奈川的初冬下了一场雪。   纷扬而细密。   小小的,白色的,雪花将天空照得极亮。   修学旅行的结束是在小仓城年糕大会之后。   回到神奈川的竹醉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医院,却被真田拦住了。   “哥哥……”   竹醉用控诉的眼神看着真田,只是一秒钟的时间,真田就别过了视线。   “就算你去也见不到他的,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那一瞬间,竹醉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片狼藉。   竹醉在廊上站了很久,很久。雪花在院子里铺上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不会很快被雪掩盖的脚印,就像那句话形成的利剑划在她心上一样,伤口不会很快愈合。   突然,哭了出来。   随身带的包包里还有在小仓城参加年糕大会时特地买的伴手礼,她用漂亮的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包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她在想幸村精市会不会喜欢,幸村精市他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她想借着送伴手礼的机会告诉幸村精市她要参加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艺考的事,她在想,幸村精市知道后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   只是一句“他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冬日刺骨的风从院中吹过,吹落了树上仅有的积雪,也吹落了竹醉心中仅有的坚持。   真田从长廊的另一边走过来,在竹醉身边停下,他蹲下身子将竹醉抱入怀中。   “没事的,竹醉,真的没事的。”   “嗯,我知道。”   竹醉轻轻推开真田,笑容依旧。   只是那笑容下隐藏的东西太多太多。   真田知道,却不说,他曾在竹醉送给他的书中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书上写:姑娘,你该笑得甜美淡然纵然有万般心碎。   竹醉学会了那一句话,所以她才咬牙笑得一如既往。   这么做,她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的用意,真田都明白。   “我去复习了。”   竹醉站起来,转身,留给真田一个略显孤寂的背影。   天空灰蓝色,灰色,最终一片苍白,那是雪花的颜色。   大片的浮云掠过苍穹,那些绚烂的年华,终究还是流淌于指尖。   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恶化 ?  下过雪后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寂静。   竹醉坐在房间里看书、画画,偶尔抬起头,会看到窗外格外皎洁却苍白的月光,洒在树上的积雪上,跳跃着动人的光芒。   书桌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真田还没有回来。   下午的时候,真田去了医院,同立海大网球部那群人一起,唯独落下了竹醉。   似乎自从幸村精市住院以后,这群人都故意将她遗落下。   但竹醉并不伤心,也不生气,其中的缘由她还是知道的,是不想让她知道幸村精市目前的情况。   总会过去的,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手上的勾线笔停了几次,最终还是画完了最后一笔,放下勾线笔。   然后,上色。   鸢紫色的眸子,唇角永远噙着温柔的笑,土黄色的队服在风中摇摆,荡出好看的弧度。   那是一个男生,一个竹醉花了九年的时间才记住的男生。   幸村精市,那是男生的名字。   九年的时光那么漫长,长到足够使当初的寂寞小孩长成如今明亮日光下的漂亮女生,而当竹醉看到日历上用红色记号笔圈出来的日子时,明亮的眸子沉寂了下去。   平成25年5月6日,红色的不规则圆圈在不是很刺眼的灯光下格外的刺眼,那个日子对于竹醉来说至关重要,重要到决定她今后的人生。   5月6日,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高中部的艺考时间。   心情突然间变得烦躁起来,竹醉将水彩一推,推到了书桌靠墙的位置。又从书包里拿出国语书复习,她将书翻得哗哗作响,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国语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到第一页,有薄薄的纸从中飘出,写着漂亮字体的纸悠悠地飘落在地,落款处茨木凉子四个字有些陌生又有些刺眼。   竹醉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茨木凉子这个人,她的同桌,存在感为零的同桌,笑起来很耀眼的同桌。   “当归,当归,当是归期。”   归期……   是当繁华落尽,当荼蘼花开,花事荼蘼时,才是归期?   竹醉抬起眸子,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微微摇晃的当归,心就像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很疼。   记忆就像在幕后被谁按了倒退,那些或鲜明或微凉的记忆就像幻灯片一样,从眼前走马观花般晃过,在安静冰凉的夜里开出了婆娑的花朵。   记得最清楚的,大概还是那次神奈川一年一度的焰火晚会。   在漫天焰火下,笑容澄澈明净的男生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在焰火下闪着动人的光芒。   那时候,被握住的手,回握住的手,她以为自己握住了全世界。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竹醉收回思绪,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是真田。   “竹醉,你来医院吧,精市要见你。”   真田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带着不可压抑的颤抖。   竹醉只是愣了一下,起身抓过扔在床上的外套就跑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冲动,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安静的长廊上,真田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眉头紧紧的皱着。   过分的安静被絮乱的脚步声打破,竹醉从长廊的另一头跑过来,呼吸急促,本来就苍白的脸在剧烈运动过后显得更加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扶着膝盖喘气,断断续续地问真田:“哥哥,怎……么了?”   真田伸手扶住竹醉的肩,指着监护室微开的门,“刚刚精市醒过来了,说是要见你,医生刚刚也检查过了,说是情况有好转。”   “他……”竹醉咬着唇,犹豫了几分,“没事吧?”   “大概吧。”   真田长长的叹了口气,到现在,他也无法再说出“没事的”之类的话,在修学旅行回来他来医院时就有医生告诉他幸村精市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病情恶化,这是医生给出最后的结果。   “是么?”   竹醉偏着头,扯了扯嘴角,笑得澄澈明净,她回过头,冲真田微笑。   “那么,我进去了。”   “嗯。”   真田垂下了眼睑,竹醉,你不用勉强的。   拉开门,竹醉走了进去。   然后,门关上。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视线落在病床上那人身上,看到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时,竹醉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幸村精市坐在病床上,歪着脑袋,有些松垮的绿色病员服套在他越发消瘦的身上,看见竹醉进来时,他笑了笑。   绝美而凄凉。   “呐,幸村精市。”   竹醉坐在病床边,笑颜看他,她摊开白皙的手掌,上面有晶莹的水珠。   “你看,这是我在外面接的雪花,可惜化成了水。呐,你知道吗?我现在可以一口叫出你的名字了。”   “嗯,神奈川今年的雪下得很早。”幸村精市伸出手,覆在竹醉伸出的手上,十指交错,从对方手掌心传来的凉意,让幸村精市忍不住想要打了个哆嗦。   可是他忍住了,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他笑着看着两人的掌心合在一起,那冰凉的水在两人掌心的温度下升温,变得温暖。   “竹醉。”   “嗯?”   “今天很冷呐,你可以叫我一声精市吗?”   “是啊,就连雪都是冰冷得有些坚硬。”   竹醉悠悠地笑着,眼中的哀伤却清晰可见,她收回握在一起的手,抚上那张苍白的脸。   然后,探过身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呐,精市,如果……如果我……”离开了,你一定不要怪我,我只是去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努力,更坚强,当有一天我成功蜕变,我会很自豪的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喜欢你。   可是呢……无论怎样,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呢。   竹醉咬着牙,唇张张合合了几次终究还是闭上了。   说不出口,看见这样的幸村精市,她说不出口。   最终,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刚想支起身子就被幸村精市伸手抱进了怀里,她挣扎着想要脱离幸村精市的怀抱,却在听到他那如风一般飘过耳边的话语时停住了所有动作。   “就一会儿,真的,竹醉,我怕以后我再也不能这么抱着你了。”   那声音轻轻地,很轻很轻,轻得让竹醉心碎。   “你个笨蛋,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我们还有约定不是吗?”   “啊?对啊。”   幸村精市温暖的笑着,眼中的光华流转,藏不住忧伤。   在刚刚醒过来医生给他检查完毕时,主治医生说,也许你活不过明年的春天。   主治医生的声音很轻,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心就像被谁残忍的划了一刀,很难受,很疼。   他习惯性的笑了笑,对主治医生说,请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主治医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出去,对真田说,幸村精市的病情有所好转。   竹醉伏在幸村精市的怀里,闭上了眼,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北海道看雪。”   “好。”   幸村精市的下巴抵着竹醉的头,心脏突然一阵抽搐,很疼,像极了有谁正捏着,然后用力收紧,他空出的手在竹醉看不见的地方抓住被褥,脸上的笑容被痛苦掩盖。   抓紧被褥的手,渐渐有些无力,越发沉重的眼帘,终于还是闭上了。   可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很久,竹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挣扎了几下,很轻易的挣开了幸村精市的怀抱,抬起眸子的那一刻,心跳几乎停止。   “幸村精市?幸村精市!”竹醉吓得差点忘了呼吸,她拽着幸村精市的肩膀摇了摇。   “头会摇昏的,竹醉。”幸村精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笑靥如花,“我在想,这一生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福。”   竹醉松了口气,放开幸村精市的肩膀,“说什么话呢?你先休息吧,明天应该会转回普通病房,你要好好休息。”   “嗯。”   竹醉扶着幸村精市躺下,为他掖好被子,转身的那一刹那被幸村精市握住了手。   “竹醉,别太担心。”   “嗯。”   竹醉握住那只过于苍白的手,温柔的放回了被子里,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哀嚎大哭。   幸村精市,我希望在我们毕业时还能看到你嘴角的微笑,还能看到你活跃在网球场上的身影。   门内,幸村精市将那哭声听得清清楚楚,鸢紫色的眸子里蓄满了悲伤,无力的闭上,泪水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过脸颊,落在枕头上。   竹醉,若有来生,我一定在最早的时间里遇到你,无论是任何身份。   ? ☆、厄难 ?  幸村精市终究没有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主治医生没有同意他这个要求。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病危通知书,幸村精市在考虑要不要撕掉不让任何人知道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女生,长得普普通通,皮肤却异常的白皙。   幸村精市认得她,是竹醉的同桌,茨木凉子。   茨木凉子抱着一大束蓝紫色的矢车菊,她将矢车菊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正好压住了那张病危通知书。   “幸村精市?是吧?”   茨木凉子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嗯,是我。”   幸村精市伸出手去拿矢车菊,指尖触到矢车菊的花瓣时又收了回来,无力地垂在身侧,往日光华流转的眸子里,如今一片沉寂。   “矢车菊,是你的诞生花吧。”茨木凉子靠着窗户,神情淡淡地,她的身后,是大片飞舞的雪花。   “你知道我的生日?”   “猜的。”茨木凉子转过身,看着结了厚厚霜花的玻璃窗,她伸出手,指尖落在窗上,“我来并不是主要看你。”   “我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所以我能猜出几分,是有事吧。”幸村精市垂下眼睑,这个女生给人的感觉太过冷淡,比青学的部长手冢国光还要清冷几分。   “你很聪明。”茨木凉子回头,唇角缓缓勾起,清清浅浅的笑容无比耀眼,“我来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茨木凉子伸出手,然后摊开手掌。   那枚小小的,白色的,渲染了一大簇桔梗花的铃铛就映入了幸村精市的眼里。   “这不是青月的么?”幸村精市有些惊讶,没有急于伸手接过,只是看着茨木凉子。   “是她的,我受她所托将这个转交于你,至于怎么用,你自己猜测吧。”   “用来当装饰么?呵呵。”   犹豫了几分,幸村精市笑着伸手接过。   “你觉得呢?”茨木凉子偏着头,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挡住了她的眼睛,也挡住了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桔梗铃,亦可招魂亦可镇魂,还能将徘徊于阴阳两界的灵魂拉回来,你觉得该怎么用呢?”   幸村精市怔住,拿着铃铛的手渐渐地收紧,从铃铛那里传来的凉意,冻坏了他唇角的笑意。   “是算出了什么吗?”   “大概吧,剩下的,你就自己揣摩吧,我也不多说。”茨木凉子突然笑了开来,她走到病床边,从矢车菊下抽出那张病危通知书,“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幸村精市,你活不过明年的春天了吧。”   就像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幸村精市焦急的支起身子去抢病危通知书,却被茨木凉子躲了过去,再伸手时,却看到了茨木凉子冰冷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样,他的动作陡然顿住。   “为什么?假装不知道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幸村精市抬起眸子,温柔如水的眸子里有一些怒意有一些受伤,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他掀开被子下床,然而双脚刚接触到地板他就倒了下去。   深蓝色的头发胡乱的遮住了他的脸,幸村精市咬着有些发紫的唇,缓缓地撑着地支起了身子,手却一直在发抖,一直一直。   一口鲜血,从幸村精市的嘴里涌出来,染红了深绿色的病员服,染红了地板。   茨木凉子蹲下身子,抬起手,食指轻触幸村精市的眉心。   “你……真是个笨蛋呐,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病已经不是所谓的GBS了,是能够随时要了你命的病啊,只要你稍有不慎,就会死去的啊。”   茨木凉子的尾音里带了长长的叹息,她用另一只手拭去了幸村精市嘴角残余的血迹,然后扶着他坐在了床上。   幸村精市低着头,额前的发长长的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我知道,茨木凉子,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救你们吧。”   话音落下,随之传来纸张撕破划过空气的声音,幸村精市抬起头,他看着茨木凉子将那张病危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救我们?”   “对。”茨木凉子扬起手,手中的纸屑纷纷落下,像极了窗外飘扬的雪花,“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只不过……”   茨木凉子转眼看着房门,微开的门缝分明告诉着他们刚刚有人来过,“好像晚了呢。”   “什么?”幸村精市回头,看着微开的门,心,突然沉了下去,“是竹醉吗?”   “嗯,似乎听到谈话了。”   瞳孔蓦地放大,幸村精市望着那扇门,闭上眼,绝望地仰起头。   一直想要隐瞒的,想要隐瞒到明年春天的,直到死去的,竹醉,对不起,我不想看见你难过的脸,所以才会骗了你,对不起。   茨木凉子眼睛半合,流光闪过眼底,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吗?   竹醉从医院跑了出去。   然后呢?   就像那些古老的桥段里,反复无常而又狗血的发展。   无论你怎么厌恶,怎么觉得可笑,可它就是那么的发生了。   车子从拐弯口的另一道驶过来,突然穿过马路的女生,只能惊恐地睁着眼睛,来不及喘息,就看到车子朝自己掠过来,所有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几秒。   所有的声音都被刺耳的鸣笛声和尖锐的刹车声掩盖住。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黑暗了下来。   竹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幸村精市嘴角的血红色,和被染红的深绿色病员服,停留在了茨木凉子那句“你现在的病已经不是所谓的GBS了,是能够随时要了你命的病啊,只要你稍有不慎,就会死去的啊”。   然后就像有锋利的剑从中斩断了一般,她的记忆定格在了那里,永远。   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黑白色,没有任何声音。   真田大概永远也想不到那个会嚷着不是亲生的妹妹会在自己眼前出事。   从十字路口转弯过来,然后看见车子撞起竹醉娇小的身体,她的身体,像她最讨厌的抛物线一样,在空中留下一条不长的弧线,然后,狠狠地落地,身体内的血液,如同雪地里开出的彼岸花一般艳丽凄美。   有那么一瞬间,真田几乎悲伤得失掉了声音,他窒息般地站在那里,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脚下的步子就像有千斤重,他无法迈出一步,无法走到竹醉的身边,确认她的生死。   后来,有人惊呼“出车祸了”时,他终于回过神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到达竹醉的身边,抱起了她,冲向了医院。   把竹醉推进抢救室之后,真田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地上的血迹,微微抬眼,他发现那一路跑来,地上都落了血迹。   心,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块,血淋淋的疼。   会没事吧,一定会的!   坚强如真田,握紧了拳头,紧抿的唇始终没有张开,强忍住的泪水,在眼里一直转,一直转,没有落下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真田的心也越来越烦躁,他几次拿出手机,想要给家人打电话,却最终忍住了,他想,至少要等到确认了竹醉的情况。   抢救室那刺眼的红灯终于灭了,护士推着带了氧气罩的竹醉走出来,真田冲上去,看见眼睛紧闭的双眼,苍白得如死一般的脸,让真田的脸也苍白如死灰。   要不是氧气罩上时而结气的白雾,真田都会以为她死了。   医生说,竹醉求生的意志为零。   声音很轻,可真田还是听见了,心那么难受,像极了溺水的人,无法呼吸。   真田握紧的拳头终究还是砸到了白色的墙上,每一声,都那么沉重。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 ☆、桔梗 ?  竹醉还在睡着,医生说,或许她终生都将这样,没有言语,没有行动。   或许,这一生,她都不会再站在温和不刺眼的阳光下,指着他的队员问他,呐,哥哥,那个是谁?我认识吗?   竹醉出车祸的事,真田没有告诉幸村精市,但他还是知道了,竹醉出车祸被送进医院时他就知道了。   那时,幸村精市握着茨木凉子给他的铃铛哭得撕心裂肺,却无声。   茨木凉子说这都是宿命,冰凉,不可逃脱的宿命。   在竹醉出车祸的当天晚上,她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就在幸村精市的隔壁。   那晚,幸村精市敲着墙壁,笑着说,呐,竹醉,你看我们是邻居了,你看,我只要踏出门,再走一两步,开门,就能看到你。   可幸村精市从未这么做过,因为那时的他走路都成问题了。   一月初,神奈川被雪覆盖成一片白色,素白素白的一片,就跟医院白色的墙一样,让人压抑。   金色的日光从云层中探出,洒在神奈川的每一寸土地上,幸村精市坐在病床上,看见日光穿过玻璃窗落在地板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有些凄凉。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那枚小小的铃铛,然后,他的手倾斜,铃铛顺势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是破碎的声音,也不是铃铛响的声音,而是瓷器与瓷器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   茨木凉子啊,你给了我这个铃铛,可是我却摇不响呢,你给了我希望,却忘记给我指明方向,这个铃铛,是不会响的啊。   幸村精市垂下眼睑,眼底慢慢划过忧伤,有泪水从眼中滑落,顺着脸颊落在被褥上,留下小小的水印。   最终,他抬起眸子,伸手敲了敲墙壁,空荡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旋,空洞而寂寞,然后归于平静。   竹醉,太阳出来了,很漂亮。   呐,竹醉,距离七月还有六个月,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实现。   你知道是什么约定吗?呐,等你醒过来我就告诉你。   幸村精市微微笑着,眼前模糊一片,可他还是努力的睁着眼睛。   光和影交错的瞬间,他好像看见了神奈川湛蓝湛蓝的天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扬着微笑,琉璃色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人的倒影,温柔的看着他,温柔的就像三月的日光。   幸村精市笑了,他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竹醉。   嗯?   我们去北海道看雪吧。   好啊。   白皙的手伸出,握住了那只修长的手,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竹醉,其实……我喜欢你呢,喜欢你九年了。   病房里,幸村精市安静的睡着了,唇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   窗外,树梢上纷繁的积雪被风吹散,飘落在天地间。   监护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素色和服的女子步伐轻盈,她走到病床边弯下身子,捡起铃铛,轻轻晃了晃,清脆悦耳的铃声响彻整个病房,甚至穿过墙壁传到了隔壁。   “真是个笨蛋啊,我们几个月后再见吧。”   收起铃铛,女子手撑窗台,翻身跳了下去。   有男子微怒的声音响起。   “安倍青月,信不信我禁足?”   “我会翻围墙。”   从树下跑过的身影,惊落了树上的积雪,从积雪下探出的树枝,隐隐有或粉或白的花骨朵,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春天。   一月末的时候,幸村精市醒了,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真田。   窗外渐渐变得落寞而寒意四起。   躺在病床上的幸村精市对着真田微笑,含泪的眼,让真田心疼。   “弦一郎,竹醉醒了吗?”   真田愣住,他看着幸村精市的眼,那双眼是那么认真,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摇了摇头。   “没有,你的身体怎么样?我问过医生了,他说……”   真田闭上了嘴,在月初幸村精市昏迷后的一个星期,他去找了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告诉了他所有的情况,那个时候,真田才知道,幸村精市瞒了他多大的事,也终于知道那个时候竹醉为什么从医院跑出去,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未醒过来。   她在逃避,逃避幸村精市活不过这个春天的事实。   如果可以,他也想逃避。   可是,不能。   因为他是真田,立海大网球部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   幸村精市有些愣了,嘴角的笑容僵住。   “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担心。”   “你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   “呵呵,弦一郎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幸村精市笑了开来,一直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   “真田,你把大家都叫来吧,我想看看他们。”   落寞又哀沉的嗓音,砸得真田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拿出手机,给网球部的每一个人打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大家都到了,看到笑靥如花的幸村精市,想笑却笑不出来。   幸村精市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很仔细,像是要将他们刻入记忆里一样,他看见切原赤也抓着他那头海带似的卷发,看见丸井文太吹着不同颜色的泡泡,破了一个又一个,看见仁王勾着柳生的肩膀,然后被拍开,看见柳手中的笔在DATA划过第一次有了停顿,还看见了真田严肃的脸。   这些,他都小心的记住了,每一个人,都牢牢的记住了,虽然,只是徒劳。   “今年,大家一定要完成立海大三连霸呐。”   他发现,自己还可以笑着对他们说出这句话,还能保持着什么事也没有的态度跟他们约定。   只是身体传来的疼痛让他几欲昏厥过去,可他咬着牙忍住了,汗水就像落在身上的雨水一般,顺着脸颊滑下,打湿了他的衣服,也打湿了所有人的脸。   大家都围着他的病床,勉强的笑着跟他说话。   “部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等着你一起完成。”   “对啊,部长你住这重症监护室也够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樱花都有花苞了。”   “小竹醉还等着你去叫醒她呢,所以部长你快快的好起来吧。”   “啊,我知道。”   幸村精市点头,然后他哭了,吓坏了病房里所有人,他想抬起手,可是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像在日光下融化的雪人一般,慢慢瘫软。   他的世界渐渐转为黑白,耳朵里只剩下泪水滴落的声音,他听见切原赤也他们在说话,可是却听不清楚。   幸村精市睁着渐渐没有焦距的眸子,笑着。   “我想先睡一觉,等樱花开了,我再醒过来。”   可是等不到樱花开了呢,竹醉,我等不到你醒了。   幸村精市的眼皮太沉重了,重到他不得不闭上了眼,让最后一滴泪,顺着眼角,流进了耳朵。   网球部的每一个人看见那修长的手无力垂下,终于号啕痛哭。   真田仰起头,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呐,竹醉。   嗯?什么事,哥哥。   我留不住他呢。   是这样呢。   要走了吗?   嗯,竹醉你一定要尽快醒过来,别让弦一郎担心。   嗯,你会等我吗?   嗯,会等你的。   那么,精市,永别了。   永别了,竹醉。   隔壁重症监护室里,躺在病床上的女生,紧闭的双眼一直有泪流出,打湿了整个枕头。   窗外发白的天空,像极了幸村精市的脸,那么宁静而又安详,却让每个人全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有护士进来用不是很柔软的布盖在了幸村精市身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然后,她在幸村精市的病历上写。   平成25年1月,幸村精市逝世。   切原赤也突然冲了上去,他掀开那张白布,歇斯底里的喊:“部长,你还没有叫醒竹醉啊,部长,你的15岁生日还没有过,我还没有吃到你做的蛋糕,你怎么能死呢?部长……”   柳莲二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切原赤也逐渐变红的双眼。   “赤也,部长他只是睡着了,我们别吵着他,让他好好休息。”   “是真的吗?”红着的眼渐渐变回绿色,切原赤也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柳莲二。   “嗯。”   “什么时候能醒?”   “等花开的时候,部长自己说的不是吗?他一向说到做到。”   切原赤也不再说话,他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他知道的,柳在骗他,可是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是想着在花开的时候,部长就会回来。   花期将近,那些纷纷坠落的积雪,带着淡然的空洞的惆怅,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份期待,只是,除非时光倒流,他们才能在花季相遇。   就像两年前,他初入立海大,在樱花纷飞的校道上看见只是浅笑,便可倾城的幸村精市。   你看,时光那么短,短到以为还在昨天,那么冰凉,那么凄美。   ? ☆、七月的梦 ?  幸村精市和真田竹醉做了一个梦。   是同一个梦。   温暖而忧伤的梦。   七月,夏天的盛世。   所有人都以为竹醉会直升立海大高中部,只有竹醉知道她填上的是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高中部。   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而努力着,竹醉常常坐在网球部外面的草地上,看他们练习,看切原赤也在无数次输掉又继续斗志昂扬的练习。   幸村精市还是那般模样,浅浅地笑容,身上披着的外套永远不会被风吹掉。   偶尔的时候,他会回头问竹醉,“竹醉,你的志愿填好了吗?”   竹醉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复习题,没有说话。   5月6号的那场考试,她成功的通过了,被录取了,只要一毕业,她就要去京都,那个古风气息浓郁的城市,那个青月曾经念念不忘的城市。   竹醉抬起头,看白色的飞机滑过天际飞向不知名的地方。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在幸村精市身上停住。   手中的笔触到纸张时顿了一下,很快便动了起来。   竹醉在纸上写:你陪我走过多少个夏天,看过多少个桔梗花季,看过多少岁月流年,我如春风般和煦的少年。   幸村精市,再见了。   竹醉站了起来,转身,有风吹过,来不及握紧的纸被风吹起,吹向了空中,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不定,没有目标。   夏日微凉的风,吹着沙子入了竹醉的眼,她低头,小心翼翼抹掉它,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身后,温柔的男生沉寂了双眸。   最后一次去学校,是七月。   竹醉撒谎跟真田说找老师有事,她挥了挥手不等真田回话就往反方向跑了起来,风拍在她的脸颊上,风有些凛冽。   真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眼里闪烁着斑驳的光影。   刚才竹醉跑向的是与教师办公室相反的方向,是美术社的方向。   竹醉从空空的楼道里跑过,没有遇见一个学生,她走到美术社外面,推开门就看到幸村精市坐在画板前画画,神情安静美好。   幸村精市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竹醉,你还没走?”   “嗯,我来看看,没想到你还在。”   幸村精市收起画笔,站起来,走到竹醉的面前。   竹醉抬起头看他,男生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却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   “想在毕业前来这里走一走,毕竟当初我也是美术社的社员,虽然只呆过一两天。”   “嗯,是跟我一起入的社吧,那时你交的入社作品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座日本古代庭院里的那种木桥,有蓝得纯净的池水,红色的枫叶中还夹着着金色的银杏,蓝色的天空中有白色的鸟飞过。”   “嗯,还有飘落了一池的落叶,金色、红色和蓝色交错在一起。”   竹醉绕过幸村精市走到画板前,伸出手,指尖从画纸上滑过。   “可惜你最后退社了,明明那么有才华的。”   幸村精市偏着头,笑得淡然。   “哈哈,是我唯一的长处呢。”竹醉笑了起来,笑得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是她一直忍着,一直。   “我要走了,竹醉你呢?”   “嗯,那再见。”   幸村精市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见。”   “啊?嗯。”   在幸村精市走了很久之后,竹醉追了出去,然后在樱花道上看见慢慢前行的幸村精市,她突然喊出声来,她拉长了声音:“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回过头去。   竹醉也看着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米,她将因为奔跑而弄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眼眶迅速红了起来。   “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一定要完成立海大三连霸的梦想。”   她的声音走调得厉害。   幸村精市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竹醉却转身飞快地跑了。   竹醉一口气跑到了校门口,额头的汗和她的眼泪一起掉下来。   飞机会滑过湛蓝色的天际,而她会在另一个城市遇到更多的人,只是那个城市不再有他,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最后的最后,她只剩下一人。   她知道,从四岁那年起,幸村精市对于自己就像一方风景,一方至关重要的风景。   很多时候,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他会耐心的告诉她,他的名字。   很多时候,她很想跟幸村精市说我要走了,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怕看见幸村精市责怪的眼神,所以,她到最后都没有说。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会随着她的离开寂灭成灰。   然后,梦醒。   花季已到。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河,河水清澈却不见底,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不知从何处照过来的光。   温柔的男生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笑靥如花,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妖娆无比。   “呐,竹醉,你来了。”   反应有些迟钝的女生回头,看见男生温柔的笑颜,熟悉的眸子,抬脚便跑了过去。   “我来了。”   竹醉跑到幸村精市身边,拉着他伸出来的手,借力坐在了石头上。   “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   “我也是,一个关于七月的梦。”   “嗯,最后是你跟我告别,说要让我好好的。”   竹醉愣了一下,笑了开来,“好像是一样的梦呢。”   “啊?是啊。”   幸村精市横过胳膊放在竹醉肩上,手指向那条河,“要渡过去吗?”   竹醉坐在旁边摆弄着双腿,头顶的光芒突然变得有些耀眼,她转脸,从侧面看过去的男生的美好的侧脸,鸢紫色的眸子里一片温柔,挺秀端直的鼻梁,尖削的下巴上有淡粉色的绒毛。   她伸手握住幸村精市伸出来的手,很紧。   “你觉得呢?跟你一起的话,我不介意。”   幸村精市怔住,然后低低地笑了开来,他揽着竹醉跳下了石头。   “走吧。”   “嗯。”   “叮——”   “叮铃——”   蓦地,远方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响。   熟悉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叮铃——叮铃——”   声越来越近,两人转过身去,看见刚才他们坐过的地方坐着两个人,带着狐狸面具的人。   “不能过去哦,一旦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像是珍珠撒落玉盘般干净澄澈的声音从穿着素色和服的人那里传来,看身形应该是女子。   竹醉怔住,她扭头看着幸村精市,问:“精市,你认识他们吗?”   幸村精市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只是觉得熟悉。”   “啊拉,忘记了么?不过这样也好。”开口说话的还是那个女子,温凉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扬起手,指着后面那个渐渐亮起光芒的地方,“从那里回去吧,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完成吧。”   “可以回去吗?”   竹醉有些迟疑。   “嗯,一定可以的,而且你身上还带着很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东西?”   竹醉怔住,她把手伸进口袋里,竟然真的从里面摸出了一样东西,小小的,看样子是株植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这个是什么?精市你认识吗?”   她将东西递到幸村精市面前,这样东西她只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当归,当是归期。”   在幸村精市开口前,女子说了出来,然后她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可以了吗?”   “嗯。”   低沉的嗓音响起,伴随着的是一股莫名却温暖的力量,那道力量将竹醉和幸村精市推向了那个发光的地方。   “再见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带着我们的份一起。”   竹醉想要回头,却听到了那道曾在心底响过无数次的声音,“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那个人是……   青月!   然而,那一瞬间,光芒乍起,白色的光芒包围着她和幸村精市的身体,她转过头,看见的只是一片白色,纯净的任何东西都看不见。   遥远而空灵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呐,竹醉,幸村精市。   嗯?   记得要幸福啊。   你也是。   嗯,会的,那么永别了。   啊,永别了。   这一次,真的是永别了呢,青月。   嗯,希望花甲之年你还能想起我这个曾经从你生命里走过的过客。   一定会想起的,在这世上,我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你,所以一定会想起的。   窗外,树梢上纷繁的樱花被风吹散,雪一般飘落在天地之间。   桌上,刚泡好的茶微微袅起青烟。   用帘子隔起来的卧室里,躺着的人十指微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鸢紫色,一琉璃色。   微微侧头,看见对方虚弱而苍白的脸。   “竹醉,樱花开了。”   “嗯。”   无力的手探出被褥,越过榻榻米之间不是很宽的间距,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你看,樱花开了,我终于握住了你的手,我终于握住了全世界。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欢迎回来 ?  幸村精市死去的当天晚上,他消失了,连带着竹醉一起。   医院的监控录像里没有看到任何人进过重症监护室,也没有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过。   两人凭空消失了。   即便这有违规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还是当成了神隐。   所谓神隐,即为神的消失,神让你消失,更多的却是被神怪隐藏起来。   因为幸村精市是神之子,而那个沉睡的女生,是神之子重要的人,所以神将他们一并带走了。   只有真田和立海大网球部的人还在寻找着,他们相信着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他们,即便可能只是一座墓,也要找到。   两个月后,真田去了京都的一座神社。   在那里他见到了青月,站在八重樱下,扬着温凉浅笑的女子。   京都的早樱开得绚丽如霞,素色和服的她从樱树下走过,带起一阵闲适的风,霎时,樱花如雨般纷纷飘落。   “你是竹醉的哥哥,真田吧。”   青月在他面前站定,白皙的皮肤在京都金色的日光下近乎透明。   “这个。”青月伸出手,然后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枚小小的铃铛,渲染了一大簇桔梗花,似真似幻,“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希望你的好友你的妹妹回来吗?”   “当然希望。”   没有经过思考,只是心中所想,真田第一次这么冲动的说出了口,说出后,又觉得可笑,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不是吗?   “那么,你的愿望由我来为你达成。”   青月抬眸,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我叫青月。”   薄唇缓缓勾起,眸中的凉意散去。   真田愣住了,他突然想起当初在竹醉房间里看过的那张纸,写着: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落款处的名字正是青月。   “你是什么人?”   “我?”青月伸手指着自己,然后笑了开来,她从身后拿出狐狸面具戴在头上,掩去了一半的面容,微偏着头,显得有几分可爱,“呐,我是什么人?”   青月回过了头,有白色狩衣的人亦步亦缓的走过来,走过的地方,带起了一路飘落在地的花瓣。   温柔白皙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拉下了面具,彻底掩去了那张精致的面容。   “我记得我是在稻荷大社遇到的你,然后抛下自己家的你侵占了我的家,然后我为你取名,冠我之姓。”   青月抬手覆在那只手上,笑得狡黠,“喂,真田弦一郎,我告诉你,在青月之前,我还有个名字,是稻荷。”   稻荷……稻荷神?   真田愣在了原地。   刹那间,风乍起,樱花瓣如雨般飘落,迷乱了真田的视线,模糊之间,他看见那两个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天地间。   不是稻荷神哟,真田弦一郎。   那是什么?   你猜,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竹醉和精市呢?   暮春之时,便是归期。   微风止,京都的天空盛开着阳光。   初春,日光破碎,掠过点点碎金,真田从樱花树下走过,带起了一阵闲适的风,抬眸,看见了在不远处等待的男生。   碧绿色眸子的男生头上斜斜的带着面具,红色细绳末端的金色的铃铛随着男生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那个渲染了桔梗花的铃铛的声音。   清脆,直击人的心底。   “喂,副部长,你干什么去了?柳前辈还在等我们呐。”   “来神社还能干什么?切原,你头上的面具是怎么回事?”   切原赤也抓了抓他那头已经够乱的头发,笑得傻傻地,“仁王前辈说这个面具在京都很流行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具翻了过来,那红色和青黑色描绘的面具赫然映入了真田的眼帘。   是一个狐狸面具,很精致。   真田的眼在那一刻瞪大,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切原赤也说的很对,这种面具在京都应该很容易买到,所以他应该没有遇到过那个叫青月的人。   然而,切原赤也的下一句话让他愣在了原地。   “副部长,刚刚有个带狐狸面具的女生问了我一句话诶。”   “是……是什么话?”   神经较粗的切原赤也完全没有注意到真田有些失措的表情,他自顾自的说:“她问我,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希不希望部长和竹醉回来,然后我说好,她就说我的愿望由她来达成来着。”   真田愣在了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直到切原赤也叫他,他才回过神,他拿出手机给网球部的其他人打了电话,问他们有没有遇见过青月。   得到的回答是有。   暮春之时,便是归期。   真田有些相信这句话了。   一年以后的暮春,立海大高中部与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中学的网球友谊赛。   作为部长的真田弦一郎在第一时间见到了对方的代表。   鸢紫色的眸子,深蓝色的头发,唇角永远和煦的笑容。   薄薄的唇掀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接待室里回旋。   “你好,我是这次友谊赛的代表幸村精市。”   真田颤抖着手,唇张张合合了几次,终究还是闭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真田弦一郎。”   “嗯,希望比赛能够愉快的进行。”   “嗯。”   幸村精市微微颔首,他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那个……真田君,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你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   温柔的男生,笑容有些清透,他的身后是明亮不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的映下来。   真田却愣在了原地,直到接待室的门被人推开,也没回过神。   笑容清丽的女生斜斜的依靠在门口,眼睛里闪着斑驳的光影。   “精市,好玩吗?”   幸村精市笑着回头,有些狡黠,“好玩啊,弦一郎的表情很有趣呢。”   “你……你们……”   饶是被称为皇帝的真田这一刻也是傻了,他看着本以为再也看不见的两个人站在日光下,日光落在他们身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笑容一如既往。   “哥哥,你被骗了。”   “啊?”   “弦一郎,没想到你的反应竟然是这样,以为你不会被骗的。”   “……”   真田收拢了手指,脑海里思绪万千。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呢。   激动?失望?又或许是庆幸?   男生和女生微笑的脸,渐渐从记忆里清晰起来,阳光绚丽模糊的氤氲开来。   记忆还停留在去年,那个温凉的女子对他说,你的愿望由我来达成,暮春之时,便是归期。   于是,一年后的暮春,窗外纷繁的樱花飘落在天地之间,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就像初见一样,温润的男生伸出手,“你好,我是这次的代表幸村精市。”   然后,一瞬间,世界明亮了起来。   日渐月染。   一切归于了原点,我们都还活着,活在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上。   “呐,弦一郎,我回来了。”   “呐,哥哥,我也回来了。”   真田仰起头,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   “欢迎回来。”   那一次在京都,见到的那个女子,名为青月的女子,放下了执念,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幸村精市和竹醉,就像阴阳术里的泰山府君祭,救人就必须一命换一命。   种满彼岸花的河边,素色和服的女子温柔浅笑,她的身旁,是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   呐,我还有个愿望呢。   是什么愿望?   唔……我想在平安时代,遇上一个倾尽我一生的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待他轻启朱唇,我便抚上他狐似的容颜,轻声告诉他:一如从前,三生有幸。   不是遇到了吗?难道你还想时光倒流再遇一次?   不要,一次足矣。   要渡过去吗?   渡过去了,我怕再遇不见你。   那么,就留在这里吧,不过去,也回不去。   好啊。   不后悔?   哈哈,遇见你,放弃一切同你在一起,我有几时后悔过,只要有你的地方,我便足矣。   你啊。   暮春稻荷初遇时。   感君能到我身边。   ? ☆、永离 ?  八月,全国大赛。   立海大输了,三连霸的梦想止步于此。   球落地的那一刻,真田的心都似乎冻结了。   输了呢,是呢,没有幸村精市带领的网球部输了。   呐,幸村精市你在天国看到了吗?看到我们输了吗?   真田仰着头,白色的飞机掠过天际,成群的白鸽飞跃而上,他恍然看见,在记忆的某段时光里,有个琉璃色眸子的女生抱着鸽食笑靥如花。   泪,突然就模糊了双眼。   柳莲二从后翻身跃下,走过空无一人的教练席,走到了真田的身边。   “真田,结束了。”   “啊?我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   真田收回视线,目光犀利却又平淡,对面墨色头发的男生扬起球拍,一脸骄傲。   “你还差得远呢。”   他的身后是欢呼的青学正选,年轻帅气的脸上,洋溢着高兴、激动,像极了当年的他们,曾几何时,他们也那般笑过。   只是这一年,发生的太多,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回头,有碧绿色眸子的男生目光坚定。   “副部长,一定会完成的,我会让它完成的。”   “嗯,赤也,交给你了。”   说完,真田有些恍惚,记得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也有鸢紫色眸子的男生站在金色的夕阳下,温柔的对他说“弦一郎,交给你了”。   那段被蒙上了灰尘的记忆突然鲜明了起来,连带着那个总是问“你是谁”的人也鲜明了起来。   有多久了呢?   啊,大概几个月了吧。   幸村精市死于这一年的一月,竹醉消失于幸村精市的葬礼之后。   医院的护士说人是醒了,可是走出重症监护室后,就再未回来过。   收拾竹醉的衣物时,发现了里面的准考证和志愿书。   京都市立艺术大学,签名处是竹醉的亲笔签名。   那个女生,瞒了他们所有的人,包括哥哥真田,包括家人,包括那个她记了九年多也记不住却至关重要的男生,幸村精市。   “副部长,我们该走了。”   “啊?嗯。”   真田回过神,歉意的看了一眼等了多时的队友,脚下的步子迈开,掠过所有人,走在最前方。   他的前方,再也不会有那个披着外套意气风发的男生了。   走出赛场的那一刻,有穿着京都市立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院校服的女生走过,手中抱着一大束紫色的矢车菊。   然后,在他们三米外站定,偏头,琉璃色的眸子平静如水。   “好久不见。”   熟悉又陌生的女生逆着光,有光落在她脸上,让真田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竹醉吗?”   真田迟疑的开口,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可压抑的颤抖。   “诶,如假包换。”   她抬起头,扬起大大的笑颜,一如当初那个站在球场外微笑的女生。   真田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很多,到最后却还是变成了一句。   “过得怎么样?新学校怎么样?”   “很好,新学校的大家都很和善,也有交到很好的朋友。”   “嗯,有空也回家看看吧。”   “嗯,那么再见。”   竹醉笑着转身。   然后,她怀中的矢车菊散落了一地,就像被风吹落的残樱,带着微微悲伤的意味。   真田僵着身子不动,直到竹醉走到赛场门口,他才开口。   “竹醉,在京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在天国的精市担心。”   竹醉背对着真田,而他侧着脸,无法看清竹醉此刻的表情。   “嗯。”竹醉的声音远远地自前方传来,飘渺得真田快要听不清楚,“哥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时死的是我,就好了。”   真田紧紧抿着唇,天空有飞机飞过,轰隆隆的声音掩过了一切。   竹醉抬起手,双手做出拍照的姿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着湛蓝色的天空。   “我想如果能一直睡下去就好了,可是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精市,精市说我不该再睡了,该醒了。可是,我醒了他却沉睡了,永远,如果这个世上有忘记一个人的药就好了。”   “竹醉……”真田有些无力。   “呐。”竹醉突然回过了头,风在那一刻吹过,不安地长发被风吹起,女生的笑容有些耀眼,“哥哥,我会用画纪录下来的。”   真田在那一刻愣住。   清丽的女生脚下步子轻盈,踩着阳光下的影子倒退,她的身后,天空澄蓝的一尘不染,飞机的尾线划过天际。   很多年以后,真田还是会回忆起这一部分,那是他第一次在女生脸上看到那种笑容,绝望,凄美。   后来,作为学生代表的他和柳莲二一起去京都参加京都市立艺术大学举办的画展,在那色彩斑斓的世界中看到那用最柔和明亮的色彩组成的画,名为回忆的画,终归是湿了眼眶。   那是他们所有人的回忆,而画的作者是竹醉。   那个在三年前笑着说“哥哥,我会用画记录下来”的女生,在一年前去了爱沙尼亚,从此再无音讯。   竹醉,你终究是放弃了我们呢。   爱沙尼亚的冬季是悠长连绵的,层层聚卷的云朵会擦着尖顶教堂的塔尖飘向远处的波罗的海,空气里始终有一股潮湿踏实的味道。   穿着格子病服的女生执着画笔从画纸的一端画到另一端,左手上的针管里有鲜红的血倒流。   呐,精市,我好像想不起你是什么模样了。   呐,精市,我去了神奈川,可是没有你的城市,连风都是冷的。   呐,我来找你了,千万不要走远好吗?等我。   有东西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高高吊起的点滴还在一滴一滴的落下,而那细长的软管里全是红色的液体。   黑色的长发散落了整个枕头,映衬着那张年轻的脸格外苍白。   十分钟后,有护士推着仪器进来,又推着出去。   金发的医生在病历上写下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是三年前的车祸事故。   那时候,女生的脑袋受到猛烈的撞击,在脑袋里留下了淤血。   因为没得到及时的处理,导致大量的脑出血,   在最后的时光里,她将画了三年时间的画寄回了京都,托人送去参展,只希望能让那群人看见。   呐,哥哥,对不起,我要走了。   啊,你放弃了我们所有人呢。   对不起呢,我不想精市一个人太孤单。   啊,我知道,那么再见。   再见。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